
有许多人喜欢blur大概是因为blur承载了他们记忆中曼妙的高中时光。比如X君,当他向我绘声绘色描述当时还是高中生的他如何纠集三五同好在一个周末的清晨躲开课业的压力和家长的絮叨踩着单车吭哧吭哧跋涉两个钟从小城的一头骑到另一头只为了钻进一家名叫“Music Paradise”的音像店(想来那个年代大部分音像店似乎都是这个名字)淘几张打口碟再心满意足原路折返已近黄昏的时候,光是听听就已经让我心生艳羡,只想狠拍大腿悔恨自己竟不在场。不过也不奇怪,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认得X君,尽管他们班就在我们班楼下,而我每天都会路过。
显然,我对blur的钟爱并不适用于上述情况。高中的我哪里知道什么blur,blue倒是略有听闻,至于britpop就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后来身边莫名出现几个自诩为英摇脑残粉的同学好比Y君,又听过几期“大内密谈”或是“坏蛋调频”,我应该不大会一头栽进坑来。毕竟有好几年的时间我基本上已经放弃听歌这件事情,个人趣味渐窄,以为这世界大概就如我过往二十多年间看到的那样,无甚新意。你越来越难喜欢上一件东西,就像你越来越难喜欢上一个人。
可惜,当我开始认真听blur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他们的巅峰时期。我想象不出上世纪90年代略显沉闷的英国是如何被这四个少年一石激起千层浪,只能傻对着几句简短的介绍文字凭空臆想。想象他们被人群、鲜花、镁光灯簇拥着,以及酒精和毒品。如果你看过BBC的《摇滚七纪》,就不难发现在摇滚乐的历史上,酒精、毒品和女人从来都不是配角。对于艺术创作来说,不考虑对健康的损害,酒精和毒品大概是上佳的催化剂。它们可以带你跨过自我和本我的临界点,完全抛却现实世界的清规戒律,身体和灵魂纯粹被内心潜意识支配指引,或许能感受到不一样的爱恨情仇。所以我总想,这辈子一定要醉一次吧,没有一醉方休过的人生,该是多么遗憾。
历史告诉我们,乐队的终极宿命大都逃不离解散,只是解散的方式各有不同。在blur这里,无论解散还是重组都发生的极为自然,没有令人唏嘘的狗血剧情,就好像放了一个悠长假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等假期结束,大家又决定要重新聚在一起玩音乐,虽然这个假一放就是十多年,期间有人离婚,有人生子,有人开了农场。然后就有了这张《the magic whip》,闪烁着东方之珠香港都会午夜孤寂的霓虹灯光。专辑封面延续了blur一如既往的艳俗风格,而五毛特效的mv更是让你又想哭又好笑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但是但是,只要音符流动音乐唱响,你就会长舒一口气,因为你知道,嗯,blur还在。
虽然自以为听blur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我从来没想过去看一眼他们长什么样子。这个世界动不动就习惯搞什么视觉盛宴,伴生一堆视觉垃圾,眼睛根本无力消化。那么有音乐就够了吧,谁在乎你长什么样子,反正是已经过气的乐队。直到决定参加香港站的演唱会,才惊慌失措找出所有mv狂刷一通,心想总不能到时候在现场还得诚惶诚恐问身边人:“喂,请问哪个是主唱?”
看过才发觉,blur竟然是一支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乐队。无论《charmless man》、《sunday sunday》还是《beetlebum》、《song 2》,早期mv中,他们无一不似四个刚从课堂里被揪出来的大学生,永远穿着fred perry。以今日眼光审视,其实不大有所谓的明星作派。说难听点,就是有点傻,不过傻得清新,傻得质朴,傻得不惹尘埃。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blur和同时代的其他正常乐队不太在一个次元。比如专辑封面,其草率程度令人发指,简直就是翻字典决定的。又或者mv,为了讲述一个俗世故事,配以田园诗歌般的清爽画面,忍不住要手动打上《图文无关》四个字,此为《chemical world》;全程致敬(或者山寨)阿伦?雷乃的《去年在马德里昂》,把四人扔进一座巴洛克庄园,随意的天性被囚禁在西装领带里,而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是跳戏的呻吟,此为《to the end》。可是,就算有了这些前戏打底,当我看到新砖mv时,还是遭受到了永久性失明的灼伤,只好愤然承认,这就是一个脑回路已经打上死结的freak。
时间当然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如果你看过《there are too many of us》,就会心生上述感慨。多年后,猴子的小儿多动狂躁症终于得到了彻底治愈。他再也不上窜下跳了,再也不呲牙咧嘴了,他只是仰面朝天双手插袋站成一篇诗章,甚至连鞋带散了都懒得弯腰去系。恭喜你时间大人,不仅改变了猴子的容颜和嗓音,还有他的尿性。
于是,这下子轮到我来担心了。香港站的演唱会该不会是四个中年大叔站在舞台中央死气沉沉的自娱自乐吧,这样子毕竟在趣味性上有所遗憾。不过,与之相比我更无法忍受的是用烟酒过度的哑嗓子声嘶力竭假装高潮,还要一边振臂高呼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之类的鸡汤口号。哎哟别,我来不动。韶光已逝就逝了呗,干脆点,干嘛拉拉扯扯暧昧不清。别用力扯拽自己早就所剩无几的肾上腺素,你逝去的青春我还负担得起。
总之,就是揣着这样的忐忑去到了现场,甚至怀疑自己的选择一直到blur出场,所有的顾虑顷刻消散,顿觉值回票价。猴子情至深处依然会跃身人潮漫天泼水,dave多年如一日自high在鼓点的律动中,graham始终一副这世界与我无关的高冷,alex还是没改掉爱在台上吞云吐雾的毛病,而嘴角永远挂着一弯迷样的浅笑。你可以隔着空气感受到blur的张力与诚意,更重要的是,这中间居然没有掺杂任何一丝的牵强。你觉得他们变了,又好像没变,而在变与不变之间,是对过去和现在最稳妥的拿捏。虽然少年不再,已然作古,但他们却以另一番熟悉又不乏新意的姿态重抵耳朵,搅乱你的心绪直至引发共鸣。这才发现,原来多年以后,blur依旧作为一个有机体在从容生长,不徐不慢。
忘了说,这是一场指定坐席的演唱会,但从开场第一分钟始就完全没有人要坐,生生把一个秩序井然的演唱会场地给糟蹋成剧场版的Live House。不过我想,这该是对演唱会的最高褒赏吧。
最后,不合时宜插一句oasis。
不管当事人有多大的不情愿不乐意,blur和oasis事实上就是以一种奇特的路径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很难客观评价孰高孰低,只能倚仗个人趣味表达自己的偏好。如果一定要打标签,我会觉得blur身上多少透着一股中产阶级的内敛和克制,糜而不烂,张而不狂。对此,《tender》可以作证。八年的感情付诸东流后,猴子想必是怀着深邃的伤感写下这首歌。奇怪的是,你从中听不到任何怨念与哀思,而是编织了一个玫瑰色的梦,诚如歌名,温柔得一塌糊涂。我想猴子应该是那种分手也能念着对方好的人,不大会恶语相向。相较之下,oasis喜欢用桀骜不驯的姿态嘲弄这个扯淡的世界,酣畅淋漓。就像鲁迅说的,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扯淡的人生。(善解人意如我已经自动帮鲁迅纠错为扯淡,不谢!)不管《supersonic》或是《wonderwall》,那奇怪甚至略显做作的咬字发音正是oasis对琐碎生活的反戈一击,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青春咬碎了嚼烂了发酵了再揉进音乐里。当然,那些貌似放荡不羁的浪荡子们柔起情来也是要人命的,不信你听noel唱一曲《sitting here in silence》。一个贪玩的让人操碎了心的男人突然正经认真起来,总是会让人不知所措感动有余。
可惜啊可惜,世间之事大都不按预先设定的剧情发展。比如oasis,本是同根生,最后不仅音乐没得玩,还要互断手足,连兄弟都懒得做。反观blur,只因在人海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猴子和graham虽然也起起落落分分合合,但他们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好吧其实是友情TOT)终于还是传为一段佳话。此为后话,按下不表。
翻了下豆瓣音乐,发现听blur不过是去年的事情,却总觉得此去经年。所以啊,当我噼里啪啦敲下这些肤浅的文字时,你不知道我多心虚,我只是自以为是地夸夸其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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