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劳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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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导游是只椰子蟹!

你见过椰子蟹吗?

那是种大型的陆生节肢动物,宽厚的胸甲上托着锥形小脑袋。此刻正像个倒立的甜筒在我面前不停挥舞着两只前螯。

如果这么说你还没有印象的话,建议参考一下海绵宝宝里的蟹老板。

刚见面时,他吃力的用蹩脚的中文夹杂着英语及当地土话向我描述自己是我的导游这件事。

发现我能听懂英语后,他才如释重负。从壳里掏出一张表格来告诉我,按照帕劳边检的规定,需要对入境游客的个人情况做个登记。

表格的内容基本上由他负责填写,我只用回答提出的问题。

问题都很简单,但在得知我的职业是一名系统集成工程师时,他表示不解。频繁的用大螯在腹甲壳上画着圈,这是他们思考的方式,我猜可能是受了一休哥的影响。

“系统集成?”

“简单说就是负责系统间各设备的连接,保证信息流通顺畅…”

我耐心的跟他解释我工作的性质,在此过程中他一直面有靥色的看着我并频频点头示意。这是我头一次知道螃蟹也会笑。

“连接…流通…顺畅…”他小声嘀咕着。然后我看见他在表格栏里填上了我的职业——“水管工”。

“你来自中国,真是太好了我的朋友。我身上也有中国血统。我的祖先在你们宋朝的时候是个了不起的英雄,手上两把大钳子,挥起来有万夫莫当之勇,和一百多个人一起造反,差点就把你们的皇帝推翻了。后来他跟着几个人出海来到帕劳…”

从机场到科罗尔的路上,我不执一词听他介绍自己的家族史。太阳像个残暴的武士把光芒如利剑一样投射下来,晒的我头晕目眩两眼发花。

走在KB大桥上时,我的导游明显话变得少了,两只一直举过头顶的螯也放到了地上支撑身体。我才发现他原本青褐色的壳已被晒的通红。

“水母湖…”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仰面朝天的死了。

我实在不忍心把他丢在这里,况且还有遗言托付。于是有人看到一名中国水管工人在烈日下拖着行李,捧着一只椰子蟹的尸体走在KB大桥上。

这足以在当地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所以当我到达酒店时,一只自称是死者妹妹的鹦鹉螺早已在大堂等着我了。

她把我领到一个巨大椰子做成的房子里,详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水母湖?恐怕这是他的遗愿,必须由你将他的灵魂带到那里。”

我起初是不太愿意的,但作为一个游客,本着尊重死者遗愿和当地风俗的考虑,只得勉强答应。

“明天送葬队伍会送你到那去,这之前我们还要举行个仪式。”

她带着遗体出去了。

不一会,就见鹦鹉螺端着盘子进来。里面盛着我可怜的导游,蟹壳已经被撬开,露出粉红色如桃花一般的蟹肉,上面撒上了蒜茸和葱花。

“仪式可以开始了,请吧。”

她把刀叉递给我,然后再次转身出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对我说

“对了,一定要小心那些蝙蝠。”

“蝙蝠?”

我满腹狐疑地看她关上房门。面对这一盘丰盛的遗体真是百感交集,该怎么形容呢?

味道不错,可惜不够辣。

我把吃剩的蟹壳放在包袱里小心收好,倒头便睡了。

夜里,外面的海浪声如无限膨胀的黑暗充满了整间屋子。我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赶紧打开灯。所谓灯,其实是用一根空心的芦苇杆让椰壳外的月光流入到桌上的玻璃杯里。

接满了小半杯月光后,屋子里亮堂了一些。我才看清这位不速之客是只儒艮。他旁若无人的躺倒在我的床边呼呼大睡。臃肿的乳白色身子像一滩即将融化的哈根达斯。

这之后又陆续有人不请自来,我实在太困了,管不了这么多,昏昏沉沉的睡去。天亮才发现,椰子屋已经飘在海面上,四周看不到陆地。房间里除了儒艮还多了一只玳瑁,两只海鸭和一条苏眉鱼。

这就是送葬队伍的全体成员。

我离开海上的屋子,由他们护送着向水母湖驶去。

刚上路,海鸭们就因为鲸鱼还是鳄鱼的肉更好吃吵得不可开交,负气飞走了。玳瑁一言不发的在前面带路,我坐在儒艮身上听苏眉鱼滔滔不绝的讲述航海的经历。他显然不了解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是听说有人要出海去寻找ONE-PIECE才自愿加入的。

儒艮告诉我说,去水母湖必须经过牛奶湖和大瀑布,他们只能送我到那里,之后就得靠我自己了。

队伍在日落之前抵达了牛奶湖。这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因为湖底沉积的淤泥富含硫磺,闻起来有股纯牛奶蛋白的味道。说通俗点就是有股屁味,所以叫做屁湖也并无不可。

我先用屁湖底的淤泥擦拭全身,然后整个人就像坨行走的翔一样来到大瀑布下,让水将淤泥洗净。由两只小丑鱼确认我已冲洗的一尘不染后,在他们的引领之下,我怀着朝圣般的心情穿过一条四叶草铺成的小路来到了水母湖。

湖面恬静而庄严,月色优雅的流淌在水上,有如圣杯中倾泻出的甘泉。湖底的软硬珊瑚挥动着缤纷的枝桠,轻轻吟唱着一首赞美诗。

在这肃穆的歌声中水母渐渐向我聚拢过来,她们轻薄的纱裙包裹不住丰腴的体态,吹弹得破的水嫩肌肤随波光荡漾。水母们围住我,齐身向我鞠了个躬,说道。

“先生您好,欢迎来到水母湖,愿我们的服务能给您带来身心的愉悦…”

“我是819号,来自夏威夷。”

“我是802号,来自阿德莱德。”

“我是818号,来自横须贺。”

“我是801号,来自雅加达。”

……

我正惊叹于这海岛间温柔乡的华贵,意欲沉浮于此。一个拄着鹿头手杖萨满打扮的人不知从哪冒出来。他自称是阿朴杜拉三世。我好像在当地博物馆里见过他的画像。

1890年前后,他联合了岛上几个部落的酋长,共同抵抗西班牙殖民者。在一次战役中因同伴出卖受伤被俘。西班牙人将他处以绞刑,并将尸体吊在绞刑架上示众。但到了第三天午夜,尸体在看守的眼皮底下不翼而飞了。

阿朴杜拉在我面前挥动他的鹿头杖,一股腐臭的气味导致我的鼻子有点痒痒,连打了几个喷嚏。

“我恐怕你中了蟹毒,可怜的朋友,有人给你下了蟹药。”

泻药?我并没有觉得肚子难受,所以可以认定他是在骗人。

于此同时,我注意到他跟我说话时脑袋一直歪着,耷拉在右边肩膀上,可能是绞刑留下的后遗症。右手小臂上的手环引起了我的警觉。那是一段儒艮颈椎骨。我不确定是不是我认识的那只儒艮,开始有点担心我的朋友们。

“喝了它,你将会得到救赎。”

他捧着半扇砗磲壳递给我,里面是乳白色的汤汁,一只成年蝙蝠浸泡在汤汁里。

我立刻想起鹦鹉螺叮嘱我的话,感受到危险来袭。

“一定要小心那些蝙蝠!”

我把这碗蝙蝠汤泼在阿朴杜拉脸上,转身就逃。背后传来他刺耳的尖啸声。

我不确定歪脖子的大酋长是不是追上来了,只顾逃命,慌不择路的闯入了鲨鱼城的领地。

鲨鱼白森森的牙齿发出阵阵寒光,吓的我肝胆俱裂。情急之下才想起包袱里还有椰子蟹壳。怀着无比内疚心情的我将导游仅存的一点遗骸丢向海里,几条黑鳍鲨撕扯着它,几秒钟的功夫,我可怜的导游就彻底尸骨无存了。他们嚼起蟹壳来就像吃华芙饼一样干脆。然后鲨鱼们高喊着革命口号直扑向我,擒住了我的脚踝。

此时我已是万念俱灰,只有闭目等死的份。却突然听见耳边有人高呼了一声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是我的老朋友苏眉鱼,他像道墨绿色的闪电冲了过来。然而,我英武的朋友被撕成碎片的速度和他冲向鲨鱼的速度不相上下。趁着这个空当,儒艮和玳瑁把我救出了危险的鲨鱼城。

虽然性命暂时无忧,但我的身心都遭到重创,来不及为失去的朋友悲伤就昏死过去了。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帕劳边检处的长凳上。

准确的说,是看见“我”坐在边检处的长凳上。

“这只椰子蟹不允许带出境。”

一个边检官员指着我对“我”说。

“为什么?”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用左手在胸前画着圈。

“这是规定!”

“那么,留在这里好了。”

“我”站起来,接过签证走向候机厅。

只留下被装在玻璃缸里的我,用两只大螯敲打缸壁表示抗议。

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边检官抓住我的背甲将我拎起来,任我的八只脚在空中胡乱摆动。

“你是名水管工吧?该去干活了…”

说着他把我带出了边检处。

现在如果你去帕劳旅游,看到一只在拼命对接水管的椰子蟹,那可能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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