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开至花谢仅有一周左右,在5月到6月间,从中国的南方开到北方, 在市场上,洋槐蜜的价格最好,原新宝说,只有南方的荔枝蜜能和北方的洋槐蜜媲美,所以便要追着花一路北上。一首现代诗如此描述养蜂人:“只能不停地迁徙,去守住下一片初晴花季”,的确也是这样, 大部分的养蜂人从2月便离开家,他们会从南方开始,先是在云贵高原或是广西一带追逐油菜花蜜,接下来到四川、陕西等地,7月西北的风热了起来,他们便进入甘肃、宁夏、青海、内蒙、新疆等地,除了油菜蜜外,还有棉花、荞麦蜜等可采;又或者在东部,养蜂人从追逐广东、福建、海南等地的荔枝蜜、油菜蜜开始一路北上,3、4月转到两湖平原或江浙地区,接下来5月份便到了河南、河北槐花开的季节,之后随着槐花由南至北迁徙,更北一些进入东北,内蒙。东西线走下来,一般已是9、10月光景。
这是养蜂人原新宝在唐山滦县的第5天。他和7、8位同行在滦县老城的一家餐厅匆匆的吃过午饭,就要骑摩托车回蜂场准备搬家。稀稀松松的小树林里藏着他的帐篷,128个蜂箱如列队般摆放开,因为马上要搬场,妻子杨玉芹已经在帐篷里开始收拾当家。 他请来帮忙的人更早一步来了蜂场,正坐在帐篷边上的吊床和折叠椅上等着他。 原新宝早就看好了下一个场子:辽宁葫芦岛。事实上,他在3天以前就把80箱蜂搬过去了,由自己的侄儿守着。“葫芦岛(距离滦县)200多公里,要比这儿更北,滦县的花这一两天就谢,那边马上开,过两天就流蜜(植物蜜腺分泌花蜜的一段时间,蜜蜂采蜜的关键期),今天必须要走!”原新宝说。
原新宝信手拈来一只蜜蜂,熟练地从它身上取下新鲜的蜜。在养蜂这行里,原师傅自认是个极富经验的养蜂人,他今年47岁,他的妻子和他同年。两人的父辈也都养蜂,他打2、3岁起就在父亲的蜂场里长大,后来16岁正式入行,跟着父亲闯荡。“这一行有时候就靠一个感觉,你说除了看蜜源植物多不多,天气情况好不好,你怎么预测一个地方今年花开得好不好呢?全是经验和运气!”原新宝说。
原新宝和他的同伴们正在为蜂箱做最后的检查,以确保在运输途中万无一失。原师傅对待他的蜜蜂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总是给予无微不至的照料。
原新宝正在打包家当准备上路,夫妻俩住的帐篷里家当屈指可数。进门的正面摆放一张木质双人床,正好和帐篷的宽度相当。大门的左手是炊具和一罐液化气,右手边则是一张可折叠餐桌和生活杂物。这帐篷里最起眼的要数一部台式电脑大小的太阳能充电器和一台液晶电视。“这东西买了7、8年,现在方便了,可以冲手机、看电视,帐篷里还可以挂灯泡。”原新宝回忆说,往上数10年,养蜂人的生活就简单得多,点煤油灯照明、烧煤球做饭,夜里小树林子漆黑一片,就真的只能像城里人想象的那样数着天上的星星过夜。
等中间人来了收完手上的蜂蜜,太阳已经开始西沉,那些采了蜜回来的蜜蜂黑压压的围在蜂箱四周。原新宝说:”你看,它们就要一个个的回家了。”为了能够让蜜蜂们尽快回去,不耽误搬家的进程,原新宝拿了一个大小可以手持的鼓风机,里面塞上点燃的杂草,在蜂箱周围吹出烟火,据说蜜蜂们都怕这样的烟,见了就拼命往蜂箱里躲,这样搬家时就不怕蜜蜂跑出来。
大约傍晚五点多,天色渐暗,蜜蜂大多回到了自己的蜂箱里面,原师傅一行正式开工,将一箱箱蜜蜂陆陆续续地挑上卡车运至此行的目的地,对于蜂农来说,落脚地的选择尤为重要,这关系到他们一年的收成。如果选不好,在短短的花期里蜜蜂采到的蜜甚至可能不足以贴补一路的交通费用,蜂农便会蒙受损失。首先要找到蜜源植物,原新宝说,蜂场的位置一般距离蜜源植物3公里以内比较适宜,蜜蜂能在6-7公里范围内寻找到蜜源,但是太远了必然也会降低它们的效率,让他们疲于差事。第二要看附近的蜂场分布,如果分布太多,蜜源植物就会显得相对缺乏。“有时候也要看看当地的天气,刮风下雨都会影响到蜜蜂采蜜。”对于养蜂人来说,自然要选择距离公路近、便于搬家和距离水源近的地方。养蜂师傅们赶在天黑前将蜂箱挑上卡车,蜜蜂在他的身边萦绕,普通人看了总是害怕,养蜂师傅却早已经习以为常。
蜂场搬家不是个容易的活。蜂农们一般要预定一辆7至9米长的货车,还要叫来几个朋友,七手八脚的才能在天黑前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搬家的时间也有讲究,蜜蜂天一亮就起来工作,太阳落山才陆续回蜂巢,所以搬家就得在晚上,不论多远都要连夜赶路,不然第二天太阳一出,蜜蜂又要陆陆续续离开蜂箱。
等到把所有的家当包括100来箱蜂箱搬上货车并堆积妥当后,已经是晚上8点,北方的天色已全尽。忙碌了一下午的养蜂人还不能休息,他们决定要马不停蹄赶往葫芦岛,至于晚饭大家一致同意在路上解决。“蜂箱一个堆一个,蜜蜂也怕这样,搞不好还会死在里面,所以车要尽快跑起来,空气流通蜂箱四周凉快了,人才能停下来吃口饭。”原新宝解释。养蜂师傅在出发前做最后的检查,以确保一路能够平安顺利,原师傅曾经在一次转场途中遭遇车祸,住了好几个月院后才能够重新出来跑。
驾驶室挤不下,养蜂人熊师傅坐在车顶上,原新宝和几位来帮忙的朋友挤在货车厢里。北方的冬夜气温下降很快,坐在货车厢里,大风把人都吹得僵直起来。对于养蜂人来说,连夜的搬家最是辛苦,除了旅途的劳顿,还有四处迁徙的漂泊感,但原新宝把这些都看得很淡,“养蜂人自由自在,不搬家的时候,我不就很舒服吗?”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原新宝师傅一行人坐在草地上迎接着初升的太阳,为了在天亮前将蜂箱卸下车以便蜜蜂采蜜,几个人挤在车上仅仅睡了三个多小时后便匆匆醒来。
原新宝凭着经验选了一片开阔的平地准备就在此安营扎寨。葫芦岛兴城,夜里看不清,只是闻着扑鼻的槐花香,之后晨光升起才看清这山谷,青山绵延开去,绿树满坡,山谷幽幽,少见来人,温润的海风到这里也没了气势,吹不动山谷里的尘沙。高高的洋槐树上,有的花朵儿已经轻轻的展开,每一年它们总是如约而至,原新宝看了看说,再过一两天,就是最好的流蜜期,这一趟转地的成与败便在于此。
蜂农们在晨曦中将蜂箱从卡车上卸下,以便蜜蜂们在白天开始外出工作。初升的阳光刚刚照在睡眼惺忪的原新宝与他同伴的身上,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又开始了一天新的工作。
伙计们将蜂箱依次排开,集中安放在离洋槐树不远处的一个平地上,他说这些蜜蜂很聪明,自己会去寻找蜜源。
经过了一早晨的忙碌,原新宝与伙伴们终于能够闲下来吃个早餐,他们的伙食主要是昨晚半夜赶路时吃剩下来的饭菜和几个简单的鸡蛋饼。餐桌上,他们谈论的最多是自己的孩子,“总觉得没有好好陪他们”,原师傅愧疚地说道。养蜂人一年四季天南地北,有时候春节也无法回家。
原新宝的行囊里,一直装着一张全家福,那是夫妻俩、子女和外孙在云台山游览时的合影。“子女小的时候,我们不在家,只好交给老人带,我们一回去他们肯定高兴。现在他们都大了,我二姑娘(二女儿)就让我再跑两年回家算了。”如果要说有什么让夫妻两遗憾的地方,那就是常年在外错过了对孩子的教育。原新宝感叹说:“如今要教育好孩子不容易,儿子不好好读书,我让他来蜂场看看,看看养蜂多辛苦,回去要好好读书 ,他又不愿意!”夫妻俩因此倍加珍惜这张全家福,他们买了相框裱起来,再装进纸盒子里打包,然后放进一堆衣服里,以防搬迁途中的碰撞。
原新宝与妻子杨玉芹在自己辽宁葫芦岛临时的“家”门前合影。
原新宝在自己同是养蜂人的朋友朱永亮家里看起电视来,他们相约一起吃午饭讨论接下来的追花线路。原新宝和朱永亮对养蜂有许多相似的看法,比如对转地路线的选择,两人都不赞同那种死守一种蜜源、等着撞运气的做法。再比如就跟原新宝觉得帐篷睡着比房子睡着安稳一样,朱永亮花了40万把自己老家的房子装修得漂漂亮亮,但每年回家待上2周就想要走,“在家里就那么一大块儿地,哪里有在外面跑着舒服!”早些年,朱永亮曾经在西南跑了几年运输,后来觉得没有养蜂自在,就又回了本行,这些共识让他们成为了好兄弟。
原师傅与朱师傅吃着吃着便讨论起下一步的转地路线。两人在地图上研究了半天,原新宝认为,要看接下来关键2天的流蜜情况,如果不好,就要转往黑龙江一带休整,等待7月荆条花开。“养蜂有点像行军打仗,5月洋槐大蜜源(植物)来的时候,我的兵(指蜜蜂)数量整体来说会保持平稳但有所下降,这夏天的蜜蜂大概只能活40天,都是累死的。下一个大蜜源来之前,就要给他们20天时间休整,让总体数量再上去。我们养蜂的要指挥好自己的兵,要知道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还要找准路线。”原新宝说。
中国养蜂人(自左向右):朱永亮(安徽阜阳、45岁)、杨玉芹(河南焦作、47岁)、原新宝(河南焦作、47岁)、曹立学(河南信阳、49岁)、玉三(河南信阳、42岁)、熊彬林(河南信阳、42岁)、高建(安徽阜阳、35岁)、林少全(河南潢川、46岁)。他们一年四季,养蜂人跋山涉水追赶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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