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娟如尽管很庆幸自己老了又圆舞台梦，但是年轻人不听戏不学戏，桐乡花鼓戏后继乏人，成了她的心病。
浙江乌镇东栅修真观古戏台上，屈娟如掀起台前的帘幕，款款走来，摆开身段。“庵堂里面来相会……”，她委婉的唱腔娓娓道来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桐乡花鼓戏在她的演绎中，百转千回。游客很难看出，这位小生的扮演者已是一位81岁高龄的老奶奶，并且患有过直肠癌和红斑狼疮。（摄影/嘉兴日报 田建明）
屈娟如18岁学戏，艺术人生历经曲折，从戏迷成为“台柱子”，后来沦落为工厂食堂帮工，最终又在66岁重回舞台，如今她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桐乡花鼓戏的传承人。桐乡花鼓戏已有200多年的历史，而今，花鼓戏后继乏人，乌镇一个古戏台，由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撑着。
屈娟如开始化妆，她先将底色均匀涂抹在脸上，然后在眼皮上涂上红色油彩，“花鼓戏化妆很有讲究的，小生的眉毛要画得比自己的眉毛高一点、宽一点，花旦的眉毛就在自己的眉毛上勾画，两边要尖一点。”
屈娟如边化妆边和同事聊天。18岁那年，在家务农的屈娟如按捺不住对花鼓戏的喜欢，丢掉锄头加入了戏班。当时唱花鼓戏的大多是男性，女人唱戏的很少，屈娟如让观众眼前一亮。之后，花鼓戏作为“四旧”被攻击，剧团解散，屈娟如回到家，重新拿起了锄头，“那些年憋得很难受，在家偷偷地哼，还怕被人听见。”
1979年，屈娟如和另一位老艺人浦炳荣重新组建了花鼓戏剧团，她担任副团长，新剧团农闲时节在桐乡、海宁、余杭、德清等地演出。“演员坐着船，一村一村地演，家家户户都搬着长条凳来看戏，里三层外三层。”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屈娟如很是向往。好景不长，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末，随着电视机开始进入农村，来听戏的人越来越少。
剧团发不出工资，有人到厂里打工，有人到红白喜事上去唱戏，终于，剧团撑不下去了，屈娟如也不得不脱下戏服自谋出路。“几大箱戏服最后都没有留下来。”她说。20多年来，屈娟如四处打工，由于年轻时除了唱戏也没攒下一门手艺，于是只能在厂里打些零工度日。每天忙忙碌碌，很少有人知道，身边这位勤勤恳恳的大婶曾是台上的名角。
屈娟如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唱戏了，谁承想，2001年，景区的工作人员在一家染厂里找到了屈娟如，原来他们想在修旧如旧的民居基础上，加上这种本土地方戏曲，且以方言演唱，更具地方特色。当时，屈娟如正在工厂食堂里做帮工洗碗，每天忙忙碌碌。听说有人请她唱戏，她心头一震，二话没说就向老板辞了工。当她穿上戏服，水袖一甩，20年前感觉回来了，二胡声一响起，原本就刻在脑海深处的戏词又都记起来了。
10月1日这一天，当地气温30℃，台上同时开了四台风扇为她祛热。
修真观古戏台每天6场戏，隔半个小时一场，日复一日。她说，“年三十唱到下午2点半，回家吃年夜饭，年初一一早就得赶过来。”“平时还好些，最难熬的是寒暑天。”屈娟如说，三伏天要套上厚厚的戏服，一台戏唱下来，从里湿到外，而三九天要脱去厚棉袄再穿戏服，西北风吹得人够呛。
一台戏唱罢，屈娟如到后台休息。虽然年纪大了，但她对自己的唱功还是很自信，“当年在剧团里，就数我的嗓音最高，现在老了也不比年轻人差。”
桐乡花鼓戏成了修真观古戏台的唯一戏曲表演项目。屈娟如说：“活到老，唱到老，总要唱到嗓子喊不出声那天把。”
就这样，年复一年，戏台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只有屈娟如乐在其中，她像一颗铆钉一般钉在了修真观古戏台的雕梁画栋之上。
老家在浙江桐乡市洲泉镇，自从十几年前到景区来唱戏，她就在乌镇的老街巷里租了间房子，过起了独居生活。屈娟如在老街的租房距离修真观古戏台步行需要七八分钟。
上午8点，屈娟如从租房出发，脚步飞快，穿过两条弄堂，来到修真观，三步并作两步，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登上戏楼，看她的动作和身形，完全不像一个耄耋老人。
下班后，屈娟如在租房处晾晒洗好的竹席。
租房处，屈娟如挂着属于自己年轻时“风华绝代”的留影。回忆起年轻时桐乡花鼓戏的盛况，屈娟如感慨如今年轻人不听戏不学戏，非物质文化遗产后继无人。
如今的屈娟如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桐乡花鼓戏的传承人，被确定为首批浙江省“优秀民间文艺人才”。
大约10年前，她得了直肠癌，到医院动了手术，但手术后6个月，她又回到了戏台上，之后几年，她边唱戏边吃药调理，病情才得到控制。今年上半年，屈娟如得了红斑狼疮，治愈后又回到了台上。
今年，屈娟如的孙媳妇生下一个男娃，她抱上了重孙子。于是，儿孙们总劝屈娟如别唱了，这么大年纪，该享清福了，但老人很固执，坚持要留在戏台上，“你想啊，每天能有这么多人听我唱的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多好！”
夜晚，屈娟如在租房的古街散步，尽管很庆幸自己老了又圆舞台梦，但是年轻人不听戏不学戏，桐乡花鼓戏后继乏人，成了她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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