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 · 心魔难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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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食堂 · 心魔难战

图片:martin / CC BY-ND

监狱里的危险重刑犯真的如影视里那么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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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此刻,我想我是最有能力回答的知乎用户或之一。

三个月前,一个姐姐吵着给我介绍对象,说对方条件好长相佳气质出众颇有男人味。(当时姐姐不知道他是刚刚出狱的重刑犯)

因为对相亲无感,拒绝了。

不久姐姐又打电话,告诉了我对方的情况:

1. 因为年少时(16 岁)打群架失手打死人,进入少管所,后与人越狱加刑(共 12 年)

2. 童年很惨,父母在他刚出生便抛下他双双去了广州打拼,从此他便轮流寄养于双方亲戚家。当然,父母会给他充足的钱

3. 小学三年级离开校园,与社会上的混混打交道。踏上这条不归路

4. 接受改造后变得成熟稳重(他要求姐姐一定要告诉我他这些经历)他比常人更加懂得知足和珍惜

至此,我大摩羯特质爆发,对他产生了莫名的怜悯之心,决定见见他。

见到他后,如描述所说,整个人呈现出低调稳重成熟内敛的爷们气息,看上去以及聊起来都不能再正常,甚至比一般男孩要优秀的多。他妈妈趁他回家换衣服的间隙苦苦哀求我,一定带他走出阴霾,快乐起来。

我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他比我历任的所有男友都更懂得尊重和关心人,第一次吃饭,他用公筷为我夹菜。这个举动让我消除了对他所有的戒备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想要帮他建立自信,维护他的尊严。我告诉他,你不需要用公筷,不会有人介意。

之后的相处,我都在有意无意的让他相信,这个社会是接纳他的,是友好的,没有人会在意他的过去。

从每一样食物什么吃法到红绿灯高速公路如何行驶,我像对待一个懵懂的孩子,一步一步教他认识这个世界,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对我产生了或许该称为依赖而不是爱情的感情,从那时起,他像是弥补青春似的使出全部力量为我制造各种浪漫,那是我以及很多人从来不曾经历过的浪漫(恕不描述)。他总是说,自己何德何能,遇到我。他说我让他看见一缕阳光。

而对我来说,如果能够影响他今后的人生亮起来,真正做个好人(我坚信他本就是好人)我做什么都值了。

但是不久,噩梦来了。

由于渐渐熟悉并彼此依赖,他的不稳定情绪一天比一天严重,别人的一个眼神都会引起他强烈的怒火,他发怒的瞬间,狰狞的脸,总能让我联想到他当年打死人时的模样,一定如此。我开始感到害怕。

但更多的是心疼。每当走在人群中,太阳下,他就会非常不安,手心出汗。他怕黑,也害怕光。他每每发脾气过后,会非常恐慌,像个犯错的孩子,我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心中的不安。

所以三个月来,我一直在失望、害怕与原谅中度过,基本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他总会胡思乱想,情绪失控,突然打电话或突然来找我,他会在高速公路,婚纱店门口,超市里,北京的街头莫名对我发火,那是第一次,我一个人站在黑夜中面对他,手足无措。非常非常累,但从来没有失去信心。

当我看到他终于不再把没有掐灭的烟头丢进草丛中,当我看到他努力克制自己的不安去友好地帮助陌生人,我知道,他在进步。

那些日子,他只对我一个人发火(但不会动手,他会打自己)但也只听我一个人的话,他们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感谢我,并且更多的叮嘱我,一定要包容并改善他的坏脾气。

他发起脾气来,不顾性命,伤害自己,踹车门,砸手机,甚至故意撞车,然后丢一叠钱给对方让他走人。这一切,我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慢慢的,没有受到正常孩子的家庭教育和校园生活影响的弊端全部在他身上体现出来,他开始说自己是个烂人,我渐渐感到无力。

他常常承诺又常常背弃,感觉他在逼自己做个好人,但却活得很累,总是把事情处理的一团糟(实际也没那么糟,但他觉得糟糕透了),可大男子主义的他,在摔跟头之前永远不会听劝。他开始偶尔想要做个坏人。

突然有一天面对他,我感觉我的能量快要耗尽,我意识到,不论我怎么拉他,他就是陷在那里,不肯出来。我开始静静的陪着他,不再刻意去改变他。我开始消极的想:如果要摔跟头,那就一起吧。

前些天,他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嘘寒问暖,并叮嘱我那几天没事去他家里看看他妈妈。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对我提出分手(没有任何征兆的),理由是不合适,我惊呆了。挂电话以后他开始变得极其冷漠,删了我和我爸妈朋友的微信,在我苦苦追问下拉黑了我的电话。第二天开始对他的亲戚朋友以及我姐姐都宣布他对我问心无愧,是我对不起他,他再也不相信爱情。

之后的日子,无论怎么问,谁问,怎么说,他都一口咬定我伤害了他,他难以启齿,是我对不起他。

他妈妈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跟其他男孩走的太近了(意思我太懂了),一向视名声如性命的我,在这件事情上,尊严扫地。那些日子如何煎熬,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但想起他孩子般的怯怯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更加担心他。即使他依然冷漠绝情。

慢慢的,大家开始意识到不是我的问题,是他心理不健康,开始劝我放弃,姐姐告诉我,他是神经病,我改变不了他的。

那些天,他知道自己对我造成的舆论伤害已经让我无法去上班时,对我依然冷漠,朋友圈却常常表现出重情重义的模样。

前天,在事情完全冷静下来,一切回归正常后,他哭着叫我不要怪他,是他对不起我,他告诉我,给他一点时间,他最终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昨天,他又一次出尔反尔,很冷漠地对我说遇到好的不要错过,我们真的不合适。

我终于失去了耐心:“你确定了?”

“确定!”

至此,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寒。

在我身上,真实的上演了一场“农夫和蛇”的故事。

这就是我所接触到的重刑犯,不知道可不可以概括绝大部分:想要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却难以战胜心中的魔鬼。

希望对题主有所帮助。

不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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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

1. 他家里是比较有钱的,但没到随便拿钱去发泄去砸人的地步,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情绪不稳定,感觉像是心魔瞬间爆发,连性命都不顾何况兜里的钱。

2. 我不是圣母,如果你体会过一步一步带一个人走进这个世界,看着他慢慢开心起来,只在你面前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对别人大方的打招呼礼貌寒暄,却在桌子底下用他出汗的手心握着你的手……如果你体会过这一切,你会和我一样舍不得。

简单阐述我的感情,三句话不知道可不可以有人懂。

“每当看到一个陌生人友好地跟他说话,我都会由衷地感激那个人。”

“三个月,我没有时间碰我的琴。”

“那时候正逢我要转行去北京工作的节骨眼,每晚凌晨四点起床学习,为了我的梦想。认识他后,知道有更需要我的地方,断然放弃了梦想。而现在,那份工作已经有人代替了我。”

3. 我写这些,并不是在阐述一个坏人如何辜负了我,他实际并不坏,他非常努力想做一个好人,这是他的无奈。而我确实没有真正带他走出来,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我知道,他离开我,会面临更多的迷茫和不安,或许还会发现世界其实并不那么善待他。

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但,这就是一个重刑犯的悲哀,你可以理解,却无法帮助。

我知道,没有几个人理解我的痛处。

正如,没有人几个人,理解一个出狱的重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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