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Henry Langston)
没有人喜欢被警察盯上(也许那个顽劣的暴力犯 Charles Bronson 除外)。从最近的一则新闻中我们得知,当一个人的罪行仅仅是听某种冷门音乐,偶尔化小丑妆的时候,尤其如此。 令人担忧的是,FBI 对另类音乐爱好者的打压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数十年来,英国当局一直将亚文化视为眼中钉。他们大概是认为,故意把自己打扮得白痴一样,能够撑过一整场 Phish 乐队演出的人,一定背弃了所有社会准则和社会价值。抢劫炸鸡店、虐猫事件频发,想必也是因此产生的,并终将导致一代人的道德沦丧。 就拿前托利党党魁 Jocelyn Cadbury 来说吧,上世纪80年代他就将犯罪率升高归因于朋克和摇滚音乐,声称它们制造了一种“暴力思潮”。90年代初的托利党亦是如此,为了阻止人们晚上聚集在荒郊野外听 piano house 并互相拥抱,他们不惜制定新的法律。 为了更好地了解警察对英国青年亚文化的长期钳制,我与都市史教授、警察与犯罪问题专家 Chris A Williams 博士,以及社会学教授、毒品与亚文化问题专家 Andrew Wilson 博士进行了深入交谈。
“暴走族”
诞生于19世纪末曼彻斯特贫民窟的“暴走族”(scuttler)也许是英国最早的青年亚文化——如果说用皮带缠在拳头上把人揍个半死也能被称作“文化”的话。穿铜头尖头鞋、喇叭裤,围三角巾的破坏族横行霸道,他们分属不同帮派,经常相互挑衅斗殴——如果你是1873年的人,这种行为就叫“暴走”——以此证明自己的地块在城中的霸主地位。 总之警察不喜欢娃娃们在街上打来打去,于是对任何形式的参与严惩不贷。“这种反应是出于对暴力的恐惧,而这种暴力在今天也是为社会不容的。”Williams 博士解释说,“警察甚至没想过深入了解他们,也不屑确认身份——因为暴走族和所有工人阶级青年看起来并无差别。” 感谢警察的冲击和严苛惩罚,以及青年俱乐部和足球联赛的兴起,年轻人把过剩的精力转向对运动员嘶吼,或者互相嘶吼上,暴走族终于也在世纪之交时彻底消失了。 (摄影:Derek Ridgers)
光头党
在光头造型被种族主义者和荷兰时装设计师借用之前,政府已经以公共安全为名,卯上了相当平和又不问政治的这一亚文化群体——因为剃头和用背带吊起裤子显然意味着你会用瓶子砸陌生人的头。然而 Williams 博士指出,最初的暴力其实是警察自己制造的。“当时的警察部队本来就由工人阶级组成,”他解释说,“制造麻烦是他们的乐趣之一。” Wilson 博士补充说,光头党很早就成了众矢之的,足球比赛中他们被要求抽掉鞋带,这样就不能乱跑或者踢人了。“光头党喜欢在上衣口袋放一块布做装饰,”他说,“如果被俱乐部和酒吧看到,他们就会不放你进去。有段时间他们开始戴红领带,用来警告周围的人。因为人们的穿着打扮而行使警察权力是很残酷的行为。”
灵魂乐迷
最早的北方灵魂乐圈主要就是一群穿背心宽松裤的青少年从药房偷违禁药品。年轻时也做过“灵魂乐迷”的 Wilson 博士记得,他们会“在周中大干一票”,为周末做准备。后来从70年代中期开始,那些私下交易的小药丸出现,灵魂乐迷们就不用那么铤而走险了。 但警察还是渐渐发现,那些放着进口 Motown 唱片的地下室里净是汗涔涔的瘾君子。1971年,灵魂乐文化的中心、曼彻斯特 Twisted Wheel 俱乐部迫于警察与议会的压力关门大吉。“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猫鼠追逐战。”Wilson 说,“警察会把人拉到一边,用手电筒照眼睛看瞳孔有没有放大。如果有问题就带走,没问题就赶出俱乐部。如例行公事般,一直如此。” 1974年的一群嬉皮士,其中一个挂着“嗨着抵达”的车牌,
嬉皮士
嬉皮士运动是第一个真正受警察关注的非工人阶级亚文化,因为尽管宣扬世界和平和相互传染疱疹一样都不犯法,但大量生产、供应和服用 LSD 确实踩了红线。由此产生的结果是,嬉皮士成为第一个受警察系统化打击的群体。警察开始对他们的工作上心起来,不再漫无目的地攻击青少年。“一些缉毒小分队决定成为卧底。”Williams 博士说,“警官留起长发,假成扮嬉皮士数月只为抓人。” 乔装打扮这一计谋在70年代中期的一次“朱莉行动”中达到巅峰。锁定了两个主要 LSD 团伙后,警察头子们把一大批手下训练成嬉皮士,然后派往威尔士一栋农场小屋,监视住在一旁的一个嫌疑人。在长达13个月的埋伏期间,全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有87户遭突击检查,共120名嫌犯被捕,缴获110万片迷幻药。
朋克
朋克和其他亚文化不同,不是直接被警察盯上的。因为原本就经常口出狂言,媒体早就针对他们在人群中掀起了道德恐慌(尽管这种文化只是艺术系学生为了卖捆绑衣和纳粹符号T恤创造出来的)。也就是说警察确实早就留神着他们,但用 Williams 博士的话来说,好在“朋克与后朋克社群与左翼联系密切,比如他们都会对矿工表示同情”。 可以想见的是,当年的朋克演出遭遇了很多阻碍。1976年12月,Sex Pistols、The Clash、Johnny and the Heartbreakers 在英国各地进行“Anarchy”巡演。好几场演出被场馆拥有者取消,因为当地警察对一些涉及朋克的小事件添油加醋,全国媒体此时又跳出来,称业主肯定不会想让这些乐队和他们的粉丝在自己的地盘上发酒疯。 (摄影:Gavin Watson) 锐舞迷
Williams 博士告诉我,80年代末期的警察和政府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对付锐舞迷。和其他更容易分辨的亚文化相比,他们较为隐蔽。“光看是无法分辨谁要参加 acid house 派对的。”他说,“并不一定要奇装异服才能成为这种亚文化的一部分。”
刑事审判与公关秩序法案最终于1994年通过之后,限制在户外举行非法派对的法律收紧。锐舞开始搬至室内,这就意味着政府可以拼命收税,并能隔三差五地在俱乐部里突击搜寻毒贩和吸毒者。 “和平卫士”
当年的托利党一定是觉得脾气温和的嬉皮士到处晃荡,抽抽大麻,煮煮扁豆,在河里洗洗澡什么的看上去特别有威胁,因此将这些新时期的漫游者比作埋伏在林子里打劫的“中世纪土匪”。1985年警察突然来到 Stonehenge Free Festival,引发了一场名为“Beanfield之战”的攻击。
那是一场大骚乱,当时的记者报道了警察滥用暴力的可怕场面。ITV 记者 Kim Sabido 说,她职业生涯中从来没见过如此残忍的执法行动。车辆被扣押,窗户被砸碎,人们惨遭警棍击打,而警察却辩称这只是因为嬉皮士向他们投掷树枝、木头,甚至汽油弹。奇怪的是,这些说法在后来的庭审中再也没有被提及过。 据 Williams 博士说,“这是英国历史上第一个并不那么政治化,却在方方面面都被视作犯罪的亚文化”。 戴棒球帽的 Tempa T(摄影:James Pearson-Howes) Grime 与 Garage
在 Williams 博士看来,grime 和 garage 这两种蕴含不稳定因素的亚文化,是蛰伏已久的警察们的最新目标。“他们不能强行终止 grime 演出,但可以威胁要撤销场地的营业执照。”Williams 说,“他们还能让场馆在举行被认为有问题的艺人的演出时困难重重。”最近的例子就是伦敦巴比肯艺术中心举行的 Just Jam。这场派对的阵容中本有JME和Big Narstie,却在前一天因“公共安全”原因被取消——也就是说巴比肯向警察的施压低头了。
这一切都与一份名为696表格的风险评估表有关,它用来判断一场活动可能面临的暴力犯罪危险(Noisey 今年早些时候出了一部相关的精彩纪录片)。这表上曾经有一栏问,观众中是否会有少数民族。尽管后来这刺眼的种族歧视问题被删去,但它依然存在于暗示中。这种对整个音乐亚文化的控制,真是效率高到令人担忧。
未来
“过去20年间,警察在维持公共秩序方面变得更为强大。”Williams 博士说,“几乎所有的集会都由他们控制。”他说的没错,过去参加室外的锐舞派对,只要开车去往某个地方,希望设备已经都搭好就好了,而现在这些事很难悄悄进行。如今的警察,对下一场仓库派对或某栋文化遗产建筑里将举行的集会都了如指掌。 但这样的监管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们只是占个地儿而已——如果也能算作一种亚文化的话——来得快去得也快。英国最近一次真正称得上亚文化的潮流,是 emo,要是你住的地方有地铁的话,那大概就是 new rave。它们又留下了什么呢?不过是《每日邮报》里几条误导人的标题,还有多了一些玩扩耳的年轻人罢了。“我们的音乐产业正在屏蔽那些真正的疯狂。”Williams 对我说,“主流厂牌推出的单曲里,没有一首歌是描述眼下这个世界各种可怕罪行的。”
本文修订于2014年8月4日星期一下午2点13分,经证实记者 Kim Sabido 为男性。
本文翻译于2014年8月17日星期日,经证实译者 Yalla 为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