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录音师的工作,可不是录个音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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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录音师的工作,可不是录个音那么简单

图片:德格才让 / 知乎

电影录音师是一种怎样的工作?

德格才让,导演 混录师 作曲

大家好,我是德格才让,一个声音设计师、录音师、混音师。

应该是去年的时候,听到剧组里有很多人在讨论知乎,在剧组里无限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有一段时间刷知乎成了好多人的乐趣之一,刚开始并不太清楚知乎到底是干嘛的,以为是一个交友软件,后来发现,知乎其实是个百科全书,无论多奇怪的问题都有人去讨论,去回答,很有意思,而且确实能解决很多实际遇到的问题。有很多名人也会在上面互动,导演、演员、制片人、学者、影评人都有,但录音师好像很少,可能录音师这个行业在大众心目中还是一个相对冷门的行业,很多人可能都以为录音就是举个杆然后按个按钮就完事儿了,为了给录音师这个行业以正视听,今天我就万玛才旦导演的《塔洛》这个电影来给大家普及一下,到底录音师是一个什么样的工种。

一场虚与实的声音设计,营造一个塔洛的悲惨世界。

《塔洛》的声音设计延续了《寻找智美更登》的空间情绪丰满化,以及《老狗》的客观叙事寓意化,可以说在视听上是两者的结合体。如果看过前两者作品,再看《塔洛》就会更立体。

实,塔洛在山上,虽然生活单一,但是舒适的,有秩序的,有原则的,一切生活在山上是美好的。

虚,在塔洛离开熟悉的世界,他是迷失的,是骚动的,没理性的,当陷入世俗所有的美好憧憬终将崩塌。

将营造《塔洛》的两种不同世界来帮助完成叙事,是《塔洛》声音设计的核心。

(玩儿知乎 )

这次换个风格来讲讲《塔洛》的声音设计,和万导合作的第 5 部电影。坦白讲,这次对于剧组而言,山上就是地狱,山下便是天堂。

山上部分的戏,我们过着片中塔洛一样的生活,在风里去风来,住着那种工地帐篷在山顶,主创还好有钢丝床躺,助理和当地常务全拥挤打地铺在一个敞篷里。对于我们当地主创就与塔洛一样很随意,甚至有一丝惬意,因为伙食很合胃口,有面片、有肉吃,但是对于其它从北京来的摄制组,饮食习惯反而无形之中多了一层需客服的困难。比如,上厕所,在荒沙山头对于女主创是不方便的,我的助理还要拉个野屎都能炼出功夫。

(录音助理上厕所也是拼了)

我们旁边有很多电线杆,却无法用电,设备的电池,还是用拖拉机离拍摄地十几公里的山下蓄点。

(在山上拍摄录音设备精简,抛弃了录音车,用便携椅替代)

(偶然还有演员抢我的座椅)

每天夜里风呼呼生猛,第二天被子上必有一层沙土,睡觉需蒙头睡便好,要不会吸着风沙。早晨,叮叮咣咣拿着铁盒饭杯子向一个和塔洛土屋相似的“餐厅”出发,能喝到开水算不错,然后用没喝完的开水洗饭盒,然后自己随身带着,因为不知何时中午或下午片场才能送饭来。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塔洛只是一个人的孤独与状态在那个山上,而我们同样也是一群塔洛,在这片风沙山头没有任何选择,在这大自然与现实面前,我们将天为被地为毯,才能融进塔洛的内心世界。于是,我在塔洛山上的声音元素将组合排列细化,将我们在剧组中同样感知的有质感的细节完全在影片中呈现。

(剧组如同塔洛,路边野餐探班者乃山下的杨措来放粮)

塔洛白天骑摩托车去提水,自己大口喝水,喂羊喝水,回来灌水储水,风沙里来来去去,没有一句对白,全是用环境声与动效在呈现塔洛在山上一种苦境。

然而对于片中的塔洛,这些日常的琐碎是一种习惯,甚至一种舒适。

夜里,外面风沙狂啸,但在他的土屋是温暖的,有土灶的火燃烧着,有光也有温度的小屋,吱吱转的风暖转经筒,还有嘀嘀嗒嗒的钟表,或许塔洛在未遇见杨措前是个非常自律的牧羊人,还有破旧的收音机或许他在听弹唱或曼拉杰的相声,而不是在反复寻找唱拉伊(情歌)的节目。在这里我特想说,在牧区还真是标准的朝九晚五的劳作作息,所以钟表声的设计,不仅仅是帮助剧情叙事铺垫,还有一层寓意,塔洛在山上是一个完全自我的世界,而且个人认为在塔洛的山上时间是缓慢的,所以在城市中和杨措邂逅后的理发店里钟表稍微调的节奏不一样,来做成一个反差,以此声音来揭露两种不同的世界,以及暗示两人不同的观念,更为他们的同床异梦的结局作伏笔。

(我和摄影、导演、两位男演员挤在一窝穿衣服睡)

狼,一种凶狠的动物,在塔洛的世界里却可以相安无事,甚至有点与狼共舞的气概,出门放二踢脚来证明他的存在,扮演着这个世界以他为主宰,不管狼或羊认不认他叫塔洛,他都是有身份的,不需要一个身份证来证明他是谁,二踢脚“喷….bang”地爆炸就是他对狼的警告,“叭”地摔一下尔多(抛石器)就是对羊的命令,只要他大喊一声“gei”,似乎万物都能认出他。所以在声音设计上狼永远是远远的,嚎叫也是有回声的,也为在片中羊群的重残埋下一个重磅炸弹,因为出事的夜晚再也听不到那山头的狼嚎叫,只有为情买醉的重重呼噜声。

羊,一种温和的动物,在塔洛的世界里是听话的,有秩序的,尤其是那只小绵羊,我在声音设计上,让小绵羊是粘着塔洛的,将吃奶的声音放大,俗话说有奶便是娘,塔洛亦父亦母的身份,既要安保羊群的安全,又要喂养小羊成长,这本来也是他牧羊人的身份所在。我妈妈常对我说,幸福是个球,在手里很难握着,所以要知足。小羊的死完全是他被世俗扼杀,完全不会把握当下的幸福,其实凶手并不是杨措,真凶应该是塔洛自己,当那一刻发觉时塔洛所建立的美好世界完全崩塌,所以设计声音时想到那一刻塔洛完全陷入空白,整个世界没有声音了,此处无声胜有声,塔洛在墙脚下抱着小羊的尸体僵硬了,直到轰隆隆地牧羊主拖拉机开到眼前才回过神来。

牧人和羊应该是互相依靠,互相信任的一种状态,在某种意义上牧人也是羊,真正的头羊,可他在遇到世俗的诱惑后将他们全部出卖,出卖的不仅是它们的身体,而更重要的是这份信任,所以出卖前的塔洛也是非常煎熬的,他在家附近风中不断大口吸着闷烟,此刻把吸烟的声音细节放大,以切入他内心的犹豫与纠结,那么大风沙任由拍打着脸,似乎风也在说清醒吧,继而在最后一次给羊儿们喂水后远去的羊群声渐渐变形,回声放大萦绕在他耳边,强化与暗示塔洛内心开始打起羊群的注意,这边是声音铺垫剧情叙事。

(牧场主和塔洛在试戏瞬间)

高压电线杆,是一个唯一和塔洛世界无关的现代文明标签。在塔洛的屋子里没有任何电气化的东西,一直在延续着牧羊人的传承,或着说是一种困境,电对他构不成诱惑。前面一直在说塔洛一直内心纠结做决定,所以他背着坐在山头眺望远处是一种憧憬,更是一种纠结,高压电线滋滋闷厚的轰隆声在他内心最深处一直在搅乱很久,最终起身才点燃了他卖羊的勇气。高压电的厚重的低频我将它放大,当时我的助理冒着生命危险,录制了很长的素材,其中一次被电抽了一下手,幸好没事,后知后怕,因为当时用的是无线音频传输,我将话筒升的很高以获取最近实的音源。在塔洛山上的声音设计中,很多声音是强化细节的,它们不但赋予渲染情绪的设计,更有一些寓意功能。

(冒着危险的录音组)

要开工了,先写到这里,还有很多细节等忙完补充给大家,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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