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日报注：本文可能涉及《邪不压正》剧透。）

协和医院里被宣誓的那颗肾，是梁启超的——这个我想很多人都知道了。

但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协和切错了梁启超的肾」这一桩有点传奇色彩的公案，是误传。

传说中的故事是这样的：

梁启超因为尿血，去协和检查，发现右肾有问题，医生建议切除。没想到值班护士用碘在肚皮上标错了地方，导致手术不小心切掉了健康的肾，保留了患侧的肾。导致术后梁启超身体状况急转直下，8 个月后就去世了。

这个传说的来源，是费慰梅。这是一个外国人，但她和梁家有密切的关系，因为她是林徽因的闺蜜。

捋一捋关系，也就是说，她是梁启超的儿子的夫人的闺蜜。

后来还有一个人，也提到了这桩「切错肾」的公案。那个人叫林洙，是梁启超的儿子梁思成的续弦。但这个续，续得有点晚：梁启超去世的时候，她才 1 岁；她和梁思成结婚时，梁启超已经去世 33 年了。

简单来说，这二位都是听的转述，似乎不太可信。但为什么坊间对这桩公案的传闻甚嚣尘上呢？

大概是因为梁启超做了一件，在吃瓜群众看来，有点「欲盖弥彰」的事吧——

当时对「梁启超被协和医院切错肾」的议论纷纷，梁启超却在《晨报》上发表了一个声明，说：

「右肾是否一定要割，这是医学上的问题，我们门外汉无从判断。据当时的诊查结果，罪在右肾，断无可疑。」「出院之后，直到今日，我还是继续吃协和的药，病虽然没有清楚，但是比未受手术之前的确好了许多。」

这个声明带来的效果，大概就像今天「有关部门」发布声明的效果一样，更让人们背地里讨论：一定是由于考虑到协和的名声攸关，梁启超才被迫发声明来保守秘密。

协和毕竟是协和，这样的事情也不屑去争论，任由「切错肾」公案在坊间传闻了 80 年。但在 2006 年，他们暗搓搓地做了一件事情，举办了一次病案展览。

其中就包括梁启超的病历。

还是英文的。

病历记载：1926 年 3 月 8 日，因患尿血症，梁启超住进协和。经透视，医生发现其右肾有一黑点，诊断为瘤，遂予以手术割除。术后解剖此肾，果见有一樱桃大小的黑色肿瘤。

再结合梁启超弟弟梁启勋曾经陪护时写下病床日记，梁启超之子梁思成写的《梁任公得病逝世经过》，都提到，医生说梁启超右肾有黑点。

所以，医生判断右侧有问题，切下来的右肾也确实有问题，并不是「切错了肾」。

剧中协和医生宣誓时要对着梁启超这颗肾，来提醒自己分清左右，不存在的。

但是——

没切错肾，不代表医生诊断没有问题。梁启超被切下的右肾，虽然有一颗瘤子，但后来化验是良性，排除癌症。也就是说，它并不是梁启超尿血的病因，也没有必要切除，医生对于病因有误判。

如果放在今天，即便没切错，也是要闹一番的。

但当时的梁公没有。他为了那时刚刚引入中国的西医不至于被人误解，能够有健康的舆论土壤蓬勃发展，在术后的 3 个月，去世前 5 个月，很诚恳地写了《我的病与协和医院》的文章——

后来回想，或者他（右肾）「罪不该死」，或者「罚不当其罪」也未可知，当时是否可以「刀下留人」，除了专门家，很难知道。但是右肾有毛病，大概无可疑，说是医生孟浪，我觉得冤枉。」

他说「我们不能因为现代人科学智识还幼稚，便根本怀疑到科学这样东西。」

这一份心怀，很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