榨油:挤一挤总会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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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油

很多年前,我的初中语文老师写过一本小说叫《山茶花》。我们能够将一切象征物转化成吃的,这样容易理解一些。就像很多年前,有人写过荔枝蜜一样,赞美勤劳的小蜜蜂,只有忘我劳动才能采出蜜糖来。山茶花也有蜜,我也学小蜜蜂采过。

时间大概是夏天,山茶花开了,那时山上多树,山茶间杂其中,开着白色的花,很饱满。你随便采,把山茶树枝掰下来,左右摇两下就折下一朵山茶花,里面有时会飞出来一只小蜜蜂,通常不会攻击你,只是在你面前晃悠几下以示抗议,捍卫领土主权。你大手一挥,它一溜烟不见了,知道你厉害。

然后瞧瞧手中盛开的山茶花,蜜还在。把花瓣掰开,学着小蜜蜂的样子,吃一点,清新脱俗,最好避开黄色花粉,那味道闻起来很香,到舌头却苦。后来,我听说有花粉过敏症这种新潮的疾病,才想起自己在花粉堆里滚过,这症状就小资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霜降过后就可以采茶果,那时繁花落尽,粗枝大叶之下团团拳拳,山茶树像个多子孕妇浑身不适,风一吹,叶子掀开,全是茶籽。后来,我听说有密集恐惧症这种新潮疾病,想起这种密密麻麻的茶果,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山茶树通常长在深山野岭,各种枝枝蔓蔓,路不好走,还有身后的山风呼啸,后背发凉脑门发热,这一切都让采茶果变得利落。谁都想尽早收工,所以往往就拿起棍子乱扫一通,茶果就跟放了一串长屁似的,从树上滚落下来,掉进框里,混入丛林里,卡在枝桠间……等树上的人气喘吁吁了,下面的人开始收拾菜果,像排雷工人,猫着腰一只只找到放箩筐,然后挑下山。

路难走,茶果也很重,但看在好吃的份上,忍耐一下也值得。终于挑到山下,找一块空地,把茶果倒出来,用榔头、石头、甚至拳头,把茶籽砸烂,取出里面的茶籽,忙活大半天,一扁担的茶果,能采到的茶籽只能填满筐底,你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开开心心回家。

等把所有茶籽都归集完后,晾晒在水泥地上,借艳阳撩拨它们,不到两天颜色大变,再晒几天,连体重也轻了许多。如此再三,中途还要用大耙来回拖几轮,拖出像双行薄一样的纹路,这样就受热均匀了。

转眼到了榨茶籽油。我年轻的时候,榨茶籽油用的是人力,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在一间暖烘烘的小屋里,灶台里头烧着火,另一头就是榨油机。在榨油之前,先要将茶籽去壳,然后将果仁碾碎。彪形大汉用灵巧的双手将碎果仁倒进一个装着稻草的饼型模具里,然后编织成一块饼,这就是“茶油饼”。这时准备功夫都做好了,招呼几个累得不要不要的伙计,把茶油饼放进水泥管道般大小的铁槽里,加上几块拧得出油的木塞,上锁,朝着木塞敲打,你一锤我一锤,彪形大汉胸肌抖动,油津津的皮肤在灯下能照出人影。

片刻,铁槽底下挂着一滴油,最后掉进油罐里,没有声响。渐渐的油滴成了一条金线,茶油多了起来,彪形大汉一看出油了,加快进度,拼命敲打,压榨,将茶油饼挤得又瘦又硬,等最后一滴油也从铁槽上掉落。彪形大汉为茶油饼松了绑,扔到地上咣当响,像块铁。

刚出来的茶油还有些苦涩味,色泽清亮,但浓香四溢。光用来捞饭就能吃好几个世纪。

猪油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得起茶油,猪油更亲民一些。冬天的猪油凝结成一片雪,像芝士,但没那么矜贵。有两种猪肉可以炼猪油:一种是猪肚皮,就是猪腩肉除了瘦肉部分;一种就是像棉花般的脂肪,用手指摁一下,深不见底。

炼猪油,我用的是大锅。把棉花般的脂肪切成小块,放进锅里,撒入一把盐,用柴火熬。火候一到,锅里开始嗞嗞响,像打开一眼泉水,片刻,棉花已没入水中,散发出大量的热。有时候,它们会突然炸开,砰一声,如在深水炸弹,油水四溅,没人敢在现场饶有趣味地观摩,就让他们玩自己的。

抽根烟回来以后,这一大锅棉花已经彻底变样,成了一锅金灿灿的蜜,棉花缩成一团,没入蜜中等你来捞。你要是不太黑心,就不把它们榨地太难看,捞出来另外再用。余下的油装进玻璃瓶,装进盆子,装进罐里,第二天就成了芝士般的猪油。

而猪油渣,就用来炒青菜。一道上好的猪油渣西兰花(仅仅这名字就让人感受到浓浓的中国风),足可以吃好几个世纪。

在冬天,我的小学时代还有一种无聊的游戏叫“榨油”——把一个小个子扔到墙角,然后一大帮人去挤,据说这样可以暖和一些。通常是一个小个子遭殃,几个人将他扔到墙角。教室的墙角黄橙橙的,混着鼻屎以及大量不知名物体,吐沫出梵高画热烈的色彩。小个子就像墙上的一只蚊子,一帮人闹哄哄开过去,像一列通往布拉格的火车,将他淹没在白茫茫的哈气里,等着这场闹剧结束后,小个子坐在地上得意地笑,刚才的挤压对他一点伤害也没有,倒是这列人肉火车被自己挤得够呛。现在想起,一些人被挤得歪瓜裂枣也没出命案,真是大幸。作为苦心孤诣的老师们,也往往被我们这些淘气小孩烦得要马上使用暴力,估计要是他们有催泪弹,那肯定就在地方放两颗,以获得片刻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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