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画金光闪闪玉体横陈,看起来那么赤裸、铺张、不怀好意
图片:Death and Life克里姆特(Gustav Klimt )是怎样一个人,怎么评价他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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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作为一个严谨认真的理科生,长期收获「清新」「自然」成就的少女,我平时并没有什么机会和人说起「喜欢克里姆特的画」这件事——你知道,用艺术家来装腔,其实是要看场合的。撇开专业人士不谈,大众如果只是随便看看,恐怕会觉得克里姆特是个「很黄很暴力」的角色——真的,比起达芬奇的深邃,伦勃朗的微妙,莫奈的丰富,夏加尔的游离……比起这些盛名在外的大画家,克里姆特的金光闪闪,玉体横陈,看起来是多么的赤裸、铺张、不怀好意啊。
这也不能怪群众。克里姆特虽没有那么名声在外,但画的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提到他,第一时间想起的都是那些纸醉金迷的镶嵌结构,神秘妖冶的装饰图案,或是意乱情迷的模特的脸。然而他也并非生来就是这样的,不信你看他 20-30 岁的作品——
(《寓言 Fabel》,1883 年)
(《Theater in Taormina》,1886—1888 年)
(《玛丽布雷乌尼格的人像 Bildnis Marie Breunig》,1894 年。克里姆特 32 岁。算是他的肖像画中最后的「正常阶段」。)
——看起来是不是还满「正常」的?反正我这个外行人看来,说是新古典主义或者拉斐尔前派,我也是信的。
当然了,这时候的克里姆特应该还没有穿上他那个人风格强烈的素色僧袍,也没有和诸多的女人开展画室内温香软玉抱满怀的亲密关系(首先客观条件就不允许,他这时候还属学院派的一员,貌似工作室还是跟人合办的)。作为一个家庭条件还不错,14 岁开始作画,19 岁已经加入权威美术协会的人,他在这一时期的经历和作品其实与其他很多画家一样:无懈可击——只是,这样的表现也同样意味着另外一种负面状态:平淡无奇。
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又或者真·牛人天生就具备自我升华的能力?总之这段「平淡无奇」也并没有持续太久。30 岁那年,克里姆特的父亲和兄弟先后去世,有人说是因为他三观受到严重冲击,也有人说是他需要开始考虑养家糊口的问题了——好吧,不管怎么样,克里姆特的画终于开始渐渐走向「不正常」了。
怎么个不正常法?我引用一下别人的描述好了。
1894 年(32 岁),克里姆特受委托为维也纳大学创作命题为《医学》、《法学》、《哲学》三幅天顶壁画。当他提交草稿时却遭受了巨大的非议,87 名教授联名抗议,认为这么黄的作品不能登上大雅之顶,甚至导致了教育部长辞职。1905 年,克里姆特被 fire 了。后来他以此创作了自己的三幅油画,在二战期间也被烧毁。
(出自新浪微博:虎掰掰)
有多「黄」?这是个好问题……
——这是《法学》。鉴于真身已被烧毁,所以只有为数不多的照片可以看了。嘛,从照片来看其实也还好……以前西方人一路画裸体画过来的。克里姆特的这几幅作品与其说是「黄」,倒不如说是「淫荡」「妖孽」才比较像不登大雅之堂的理由。
接下来就不说了。克里姆特先生开始在「淫荡」「妖孽」的路上开始发足狂奔了。
30、40 岁的这一阶段,后来被认为是克里姆特创作的「金色时期」。这不仅是因为他的杰出作品大部分均在这一时期完成,也因为这些作品里铺天盖地的「土豪金」——这个出身金银工匠家庭的男人,开始疯狂运用他儿时所接触到,却并未引入主流绘画的各种元素——金饰,镶嵌,螺钿……加之大量填充的螺旋和几何图形,把画面堆砌得如尽带黄金甲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生命树》,1905—1909 年)
他也开始画大量的女人——她们的表情要么为欲望控制,呈现出一种类似性高潮的「迷乱」「不知廉耻」,要么就沉堕于死亡和诡计之中,仿佛在酝酿着什么随时可以把观者吞噬的阴谋。对,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是如此。
(《帕拉斯·雅典娜 Pallas Athene》,1898 年。当年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被吓了一下 ,戴着金色头盔的智慧女神从轮廓上看却很像一只骷髅。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朱迪斯 Judith I》,1901 年。朱迪斯乃《圣经》中的以色列女英雄,为保家卫国,深入敌营,以美色诱惑敌军主帅并杀之。然而在这幅画里根本看不到什么与英雄色彩有关的舍身取义,只有一个淫荡而残忍的女人拎着死去的男人的头,仿佛是她肉欲的战利品……)
(《金鱼》局部,1901-1902 年。反正我是没见过还有哪个名画家用这种方式画肉体。)
额……就连给身边的女人画肖像也变成了与十年前大不相同的风格。
(《阿黛尔·布洛赫·鲍尔一 Portrait of Adele Bloch-Bauer I》,1907 年。赫赫有名的油画,因为拍出了史上最高成交价。)
而男人们,则集体缺席——要么根本不曾参与其中,要么只是化身为一个隐喻的道具,被遮蔽在重重的金光浓彩里。
(《吻》,1907-1908 年。)
(《满足》,1905—1909 年)
我一直觉得克里姆特在面对「女性」「死亡」时存在某种执念。像是某种征服欲,或者说,是因为必须要通过某种征服才能填补的恐惧。深不可测,无法自拔。谁知道呢?可以肯定的是,他总有办法把那些明明很端庄的、甜蜜的、义正词严的东西,和放荡的、绝望的、邪恶的东西糅合在一起,叫看的人忍不住羞赧,颤抖,无地自容。
——也许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反应:想要让所有人和他一起,在纸醉金迷的包装之下,直面「欲望」「生死」这样本质的,却又难以控制的主题。
50 岁往后,克里姆特似没有那样执念了。画面向传统色彩回归,女人们的表情也逐渐温和起来。欲望、死亡仍然存在,手法却大不如从前那样鲜明激烈,更多的像是一种「混沌」。是金子玩腻了吗?(还是因为年岁渐长,开始渐渐承认生命中有些事情是无解的了?)
(《Dame mit Fächer》,1917—1918 年。对了,克里姆特也是一个非常喜爱东方元素的画家,背景中的凤凰图案便是一例。)
(《新娘 Die Braut》,1917—1918 年。这也是克里姆特的遗作,未完成。妖孽之风仍在,却没有当年那么凶狠了。)
克里姆特死于 1918 年,56 岁。他一生风流无数,光是私生子就有十几个,却始终未婚。当然,我们也不是没听说过他身边有一些值得长久相伴的对象——比如他的小姨子(别闹!他兄弟死得早)什么的,然而没有就是没有。
说真的,其实他也大可以像罗丹或毕加索那样,娶一个进门,然后再拥有诸多的情人。然而他没有。在这里允许我矫情一下,这个「没有」,和他的画一起,总让我觉得从本质来说,他并不是一个真的像看上去那样「醉生梦死」的人。
至于我自己,作为一个三脚猫的看客,喜欢的也许就是这种醉生梦死背后的诚实,这种繁华和痛苦交织的「真」。一如我喜欢张爱玲,喜欢曹雪芹,固然也是喜欢他们的妙笔生花,字字珠玑,但叫我觉得最喜欢的,其实是他们看完繁华后的一双冷眼,那点绝不逃避,也绝不粉饰太平的「真」。在繁华绮丽的外壳衬托之下,这一点「真」更叫人欲罢不能。
最后,奉上我很喜欢的克里姆特的一段话。时日长久,虽然我们不能确定这一番话是否真的出自他的口中,但我觉得比起那些大张旗鼓却缺乏创作能力的作者而言,这个被指责为「有伤风化」「离经叛道」的人,才算得上是业界良心。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只是一个从早到晚天天作画的画家……不管是谁想了解我——作为一名艺术家,唯一值得注意的事情是——应该去仔细观看我的画,并试着从画中看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要做什么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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