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从1月7日《查理周刊》编辑部遇袭，到1月11日巴黎百万人的大游行，在愤怒情绪最高涨的几天里，各方大多避免将极端分子与法国穆斯林群体联系起来。但是在法国和整个欧洲，穆斯林移民融入社会困难和极端化问题必将是惨案后公共政治讨论的焦点之一。
尤其是法国，它的移民中穆斯林人口占比在欧洲主要国家中最高，目前在10%以上。这些穆斯林移民是什么时候进入到法国的？未来的法国会不会真的如有些人预测的那样变成一个伊斯兰共和国？

●最初的穆斯林移民解决了法国劳动力短缺问题
最早移民到法国的穆斯林可以追溯到19世纪初的工业革命时期。那时候的法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但本国却无法满足，只能从其他国家招募劳工。西班牙、意大利、比利时等法国的周边国家成为了移民的主要来源地，但也有少量的非洲穆斯林移民法国。
1830年法国就占领了阿尔及利亚，并在1834年宣布其为法国领地，直到1905年阿尔及利亚完全沦为法国的殖民地。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大批量的阿尔及利亚劳工以移民身份进入法国。当时，这些阿尔及利亚移民被歧视的称为“黑脚”，因为新移民的工作多在沼泽地或酿酒厂，很容易弄脏自己。到了1912年，在法国大城市中约有4000-5000名阿尔及利亚移民。
两年后的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在4年的战争中，法国一共损失了250万的人口。于是，一战结束后，法国开始从其海外属国输入劳工，这些劳工集中来自于阿尔及利亚、突尼斯、摩洛哥等地，这都是传统的穆斯林国家，而且由于阿尔及利亚在一战中的贡献，法国当局欢迎他们移居法国。1920年至1924年，从北非移民至法国的人数有12万，到1936年，这一数字达到了20万。

●二战之后，穆斯林劳工大规模进入法国
大规模的穆斯林移民潮开始于二战结束后。在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法国穆斯林移民的数量不断上升。出现这种现象的第一原因是，二战后法国取消了阿尔及利亚进入法国的各种限制，宣布阿尔及利亚人可以随时移民法国，并享受法国公民的同等待遇。
然后就是战后重建是当时法国最重要的任务，但是二战的六年时间里，死亡的法国军人和平民约150万人，人口负增长3.4%，劳动力短缺意味着必须大规模的招募劳工，法国的殖民地国家就成为首选。
1946年大约有2万名阿尔及利亚人居住在法国，到1954年这一数字增长到21万。当时法国移民的年平均增长率仅为1.3%，而阿籍移民则高达32.5%。1954年的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使得大规模的移民暂停进入法国，但1962年战争结束后，阿尔及利亚再次出现了向法国移民的高潮，到1975年移民人数增加到了71万人。
大批量的北非移民来到法国，取代南欧移民成为法国最大的移民族群，这之中就包括后来法国足球传奇齐达内的父母。因为文化差异和技能的不足，移民大多从事的都是原住民不愿意从事的繁重工作，但获得的收入却相对微薄。

●经济危机下，本土居民和穆斯林移民矛盾开始激化
1973年-1974年爆发的石油危机使得法国经济也遇到了危机，失业率不断升高。有本土居民认为这是穆斯林移民抢占了本土民众的就业机会，于是土著和新移民之间的矛盾就这样升级了。
20世纪80年代的多次民意调查显示，有46%的人认为法国政府对外国移民、特别是穆斯林移民做出太多让步；有70%的人主张将外国移民首先是穆斯林移民全部驱逐出境。
在这一时期，法国政府也开始限制移民进入法国。1974年7月，法国政府颁布禁止招募外来劳工的法令，宣布暂时禁止外国劳工入境，同时鼓励己经定居法国的外籍移民回到原籍国。但是，70年代中期，100多万北非的穆斯林移民中只有10万人返回母国。1977年，法国决定以补贴的方式鼓励移民回到原籍国。政府规定从1977年6月开始，外来移民在法国居住五年以上者自愿返回原籍国，政府将奖励一万法郎。但这一举措对于穆斯林移民依旧收效甚微。
而且，由于二战后法国招募来的劳工多为男性青年，背井离乡，最后留居在法国。20世纪70年代欧洲民权运动的发展以及外来劳工争取自身权利意识的增强催生了法国家庭团聚政策的实施。
尽管法国在20世纪70年代后停止了劳工招募，也推出了鼓励移民返国的奖励措施，但家庭团聚政策颁布后劳工的妻儿父母开始大规模举家移居法国，这导致了法国穆斯林移民人口的日益膨胀。20世纪80年代，家庭团聚移民成为穆斯林进入法国的主要形式。

●如今，穆斯林的喜怒哀乐已经成为三色旗的一部分
时至今日，不管持什么样的立场，都不得不承认穆斯林族群已经成为了法国的一部分。就拿中国人相对熟悉的法国足球来说，参加2014年世界杯的法国队就有本泽马、博格巴、萨科、萨尼亚和穆萨·西索科五名穆斯林球员。
因为去年的世界杯正值斋月期间，这些球员是否斋戒也成为一个热门话题。法国队主教练德尚就在接受采访时说，不会干涉穆斯林球员的斋戒问题，“这是个敏感的话题，我不会命令他们怎么去做，我尊重每个人的宗教信仰。”结果除了本泽马以外，其他球员也都没有斋戒。
而在1998年带领法国队在本土夺得世界杯的齐达内虽然不是穆斯林，但也是阿尔及利亚移民的后裔。在球场上从来不唱国歌的齐达内，却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让法国球迷亢奋地高歌《马赛曲》。
移民群体带来的可不只是这些。同样是在去年的世界杯期间，在阿尔及利亚和比利时赛前，很多法国留学生都在微博上转发了这样一条消息：“各位在法同志们注意。今天晚上最好不要出门。法国时间18点，比利时对阿尔及利亚。根据以往经验，无论阿尔及利亚输赢，作为移民第一大国的小阿青年们都会冲上街头打砸抢烧车来庆祝或者泄愤。所以大家晚上注意安全，为了避免被催泪瓦斯袭击，还是在家安全点儿。”

●但部分穆斯林族群却与主流社会渐行渐远
但是，穆斯林人口占多数的街区时不时发生的大规模骚乱，以及越来越致命的反犹太主义和恐怖主义，都反映出法国部分穆斯林人群与主流社会渐行渐远的现实。
作为欧洲穆斯林人口比例最高的国家，法国失业率高达24%，这不仅使得穆斯林移民生存就业困难，也让不少当地民众将对经济环境的问题 归咎于穆斯林移民。根据2012年《费加罗报》委托IFOP调查公司进行的民意调查，43%的受访者认为穆斯林社区对法国的国家身份是种威胁，67%的受访者认为穆斯林完全没有或者没有很好融入法国社会。这一结果跟30年前几乎没有变化。
前几年的一项调查还显示，92%的法国人认为法国普遍存在种族主义，仅有不到10%的人表示可与移民和睦相处。这些数据都在显示穆斯林在法国社会的融入是一个大问题。
因为袭击《查理周刊》而被击毙的凶手是两兄弟，两人均出生于巴黎，有法国国籍，父母则是来自于阿尔及利亚的新移民。在法国土生土长的穆斯林，又是在一个崇尚自由民主的社会长大，为什么却走上了极端道路？
专栏作家赵灵敏给出的答案是：“对于二代移民来说，和只知埋头苦干的父辈不同，他们接受的是主张自由、平等的欧洲教育，希望融入法国社会，与当地同龄人享有平等的权利，但肤色、语言和生活习惯的差异又让这种融入不是那么容易，而且显然，他们也不可能回到父辈的母国。这样一种认同危机和个人遭遇上的无能为力，就成了极端化最有利的温床。”

●法国真的会变成伊斯兰共和国吗？
法国作家维勒贝克最新的小说《投降》讲了这样一个故事：2022年，法国成了一个伊斯兰共和国。尽管维勒贝克在随后解释说，与伊斯兰教“协商的空间”是存在的，但还是反映出了法国人对这个日益庞大群体的担心。
事实上，不只是法国，全欧洲都面临着相似的问题。欧洲多数国家对新移民采取的是多元文化政策，鼓励移民保留自身文化特色，同时要求主流社会赋予少数民族以更多的自由和权利，并在很多方面给予照顾。这不同于日本的单一文化政策（很少接纳移民），也不同于美国的熔炉政策（无论你是什么种族，到美国就得认同美国的核心价值）。
但现实中，这一政策的效果并不明显。2013年5月，一名英国士兵在伦敦街头被伊斯兰极端分子杀害，行凶者表示要为英国军队在海外杀害的穆斯林复仇，而他也是一位穆斯林二代移民。此前，更早些时候，2005年和2004年英国和西班牙也遭受了伊斯兰极端分子恐怖袭击。于是，自2011年以来，包括法国在内的欧洲多国领导人都宣布了多元文化政策的失败，赵灵敏评论说：“但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办法，答案显然并不容易找。”
至于法国会不会真的变成伊斯兰共和国，这一次法国人已经给出了很好的回应：把极端分子和伊斯兰教分离开来，这是法国多元化的象征；而支持《查理周刊》的大游行，则是法国自由精神的象征。
资料来源：
《法国穆斯林移民问题探析》，张秋彦
《法国穆斯林的历史与现状》，哈宝玉、摆祥
《当代法国政府的穆斯林移民政策》，魏秀春、谢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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