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烟雨浓，古寺藏山中

弘一法师《晚晴集》里有句话被电影《一代宗师》引用后经常出现：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句话用来形容这次去天台山再合适不过。浙江有好几个地方由于这些年略有了解便一直心存念想，只等一有闲暇便想驱车前往，比如龙泉、泰顺、楠溪江、雁荡，天台也是其中之一。

去年清明三天，沿着楠溪江一路南下，造访了好几个古村落，颇具田园之美的楠溪山水颇让人倾心。这一回由于节前工作繁忙，没好意思请长假去一直也是“念念不忘”的印度，于是想着就用小长假短途自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天台。浙地山水虽不比大西南的山川高峻宏阔，却有四季特色，《林泉高致》里讲“春山烟云连绵人欣欣，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冬山昏霾翳塞人寂寂”，去年的楠溪之行和这一回的天台自驾，便是最好的印证。所以，浙地山水，其实很值得饱游沃看。

本来只需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用了五个多小时，抵达天台时已夜色深浓。民宿自然带着禅意主题，推窗对面就是天台博物馆，远处黑魆魆的群山隐隐约约。入住后到附近的小店吃晚饭，在小卖部迫不及待地拿出田野里的隋塔那幅照片问店老板在哪里，他往脑门后指指：“很近很近，往前走不到十分钟就是。”热情里带着一分司空见惯的样子。其实，很多时候你对不远万里一个地方的印象，大多缘于一张图片或一段文字，而你心心念念舟车劳顿前来一睹真容的，不过是当地人见惯不怪的寻常事物。因而哪怕店老板觉得再普通不过，我一听离这么近，依然心下暗喜。

第二天清晨，春雨如期而至，时下时停。景区果然近在咫尺，当望见碧绿的田野尽头正是那印象中削瘦耸立的隋塔之时，心中那个热爱田园的孩子般的我经不住控制般地叫了出来。说来奇怪，我一点不排斥高楼耸立、摩登时尚的现代化城市及其生活，但又极其爱田园山水，也还没有强烈的归隐之梦，却又常怀林泉之心。一畦又一畦的紫云英，葱郁绿树里的古塔，连绵起伏的群山，淅淅沥沥的春雨，无声耕作着的农民，淙淙而流的清泉，眼前的景色比单纯的照片来得丰富得多。有不少地方你身临其境会和欣赏照片有所落差，因为照片拍摄时分可能是最好的季节、最好的光线和最佳的技术，但清明时节国清寺外的这一小片田园，真要远胜我所见过的关于这里的相片，当然，尽管如此，我自己还是忍不住地按快门，并且从国清寺出来后，绕道走到田野中去走田埂，连连回头。

大概时间尚早，国清寺人并不多，跨过石桥便是那书有“隋代古刹”的照壁，寺门不大，东向而立。这里的门票只要5元，说到这里我依稀记得以前有人和我讲过一个传言，说之所以这里门票三四十年不涨，缘于某一任方丈的坚持，这5元算作香花券。不管这传言的真假，但相对于国清寺给人的观感，这样的票价确实是超值的。作为天台宗的发源地，日本、韩国天台宗的祖庭，国清寺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也许对于心怀大业的隋炀帝而言，比起修通运河、西巡张掖、开创科举来说，依智顗大师（智者大师，天台宗的开创者）的遗愿派司马王弘监造国清寺算不上他一生中的大事，但是对于佛教天台宗而言，却终于有了弘法真正的根据地，并泽被后世，成为天台宗的祖庭。

然而，与绝大多数的国内寺观一样，国清寺也未能摆脱命途多舛的历史，现在的寺庙格局基本定型于康乾盛世，却依然难逃几十年前的那场浩劫，到1973年才又开始修复。不过，哪怕算不上真正藏于深山，与我去过的很多寺庙相比，国清寺依然古意深浓，保留着隋塔（其实重建于清）、隋梅等古迹。其实，我一直觉得尊重历史的真正做法，就是你要给予历史的遗留以时间，它们就会给你以时间的痕迹和温情，这是文物古迹的真正价值所在，因为它具有不可再生性，而我们现在的种种做法，却常常喜新厌旧，让人不免扼腕叹息。

国清寺里面的格局，与我之前看过的白化文老师的《汉化佛教与佛寺》一书中所述的基本一致，只是有些名称略有不同，比如天王殿的位置叫雨花殿，也增加了部分与天台宗和济公、寒山等僧的配殿，而中轴线似乎也不是完全顺直，而是互有参差。所以整座寺庙很有的逛，有种在园林里曲径通幽又豁然开朗、别开生面的观感。只是后来临近中午，人越来越多，我们便悄然离去了。来到寺外的那一方碧绿的田野时，远方的山里烟云四起，春雨欲来，更为田园增添了几分清明时期的春色。

回到民宿，老板建议我们去不远处的琼台仙谷，他说那里的景色要胜过更知名的石梁飞瀑，想想留个念想也好，因为国清寺出来，我心中已经升起择日再来的念头了。

顺着山路盘旋而上，抵达大门口时暴雨如注，在车里休息了半时许，雨势渐小了才进景区。登上山顶时，远山在望，天台县城也依稀可见，眼皮底下则是一潭碧绿的湖水，明眸般嵌在近似色的绿谷之间。更远处，风云际会，酝酿着一场更汹涌的风雨。没等多久，迷蒙的白色淹没了远山、淹没了县城，积雨云越来越近，携风带雨，脚底下烟云四起，瞬时把绿谷和碧潭也淹没了，我顿时也身处云烟之中，忙不迭地找半路搭建的小屋避雨。哪知，原以为来也快去也快的午后阵雨，却没有停歇的趋势，让我想起往年的黄山和三清山之旅。只得等雨势稍小时又来了一场深山雨中行，观雨赏瀑。

黄昏回到天台县城，看得到烟云笼罩的连绵群山，摄友说想起在西藏的旅行，可以开门见山，我说我起西北自驾。其实，不管在哪里，喜欢出门旅行的人，也许更爱亲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