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生是有许多坎坷的，比如到你三十岁的时候，老板让你带队去拍广告片。什么样的广告片呢？牵一条凶神恶煞的罗威纳，去全城各大观光景点偷窥情侣，主题就是虐死单身狗。
“为什么挑我！”
“你不是单身吗？那种孤独寂寞冷，一定很有感触，能很快思索出画面，相信你。”
开完会，给微信上每一个朋友都发了信息：“有单身适龄男青年介绍给我吗？”
“有。”
“好看吗？”
“可爱。”
“快帮我约！”
“但是……比较能吃，你介意吗？”
“不胖就成。”
但，我怀疑我是遇到渣男了。
相亲对象洋平吃完一手羊肉串后，看着碟子里最后的那颗烤牛肉丸，迟疑地问我：“你要不要吃？”
“你吃吧！”
“好。”
他夹上鱼丸，一口吞掉。
“你买单还是我买单？”
“都可以呀。”
我掏出钱包，甩了200块在桌上，中气十足地向老板吼一句：“不用找了。”
“您这桌一共消费206……给你免去零头。”
相亲的时候选烤串不是很奇怪吗？设计师妹子对此表示很困惑。又到月底了，我们俩穷得跟死狗一样坐在星巴克里蹭白开水。她脱掉一只鞋子，踩在沙发上开始给脚趾刷指甲油。指甲油的味道“嗖”地一下蹿遍星巴克。
“卧槽，杀伤力跟生化武器一个等级！”
“别闹，我相亲对象马上就来了，刷好指甲油认真接客，晚饭就有着落了。”
她的猎物晃到我们面前，一个白胖子，五官粗犷。胖子有点紧张，把带来的两个盒子塞到妹子怀里。
“是什么？”
“你瞎啊，写着这么大的月饼。”我大咧咧地抢话，一把夺过盒子，猛力撕开。我和妹子讲好了，她来相亲，我来蹭饭。我不许化妆，穿牛仔马丁，负责提供段子开局。塑造一个美帝贫民路线。
说好的月饼，拆开盒子忽然冒出了一块切糕。我壮胆吃了一口，牙齿瞬间被黏住，剔了近十五分钟的牙，才勉强舔干净。
那么尴尬的十五分钟里，胖子忸怩地说：“我给你们表演个魔术吧。”
我翻了下白眼……
终于还是熬到晚饭了。
胖子看了下手机说：“我医学院的学弟就在附近，可以喊他一起来吃饭吗？”
“可以，可以。”我慌不迭地回话。
“不过我这个学弟是个奇怪的人，每次冬天了就不见人影，缺了好多课，都被勒令留级。”
三分钟不到，隔壁DQ店马上蹿出一个人来，举着甜筒，兴高采烈地说：“好巧啊！”
“洋平！”
“啊咧！大姐姐也在。”
四个人进了一家回转寿司店。洋平撸起袖子，拿上菜单刷刷地点单：“这页，这页，这页……我都要！”他差不多把整本册子都刷了一遍。
“你吃得了这么多吗？”
“勉强能7分饱。”
“……”
洋平真的吃完了那一桌的寿司，胖子和设计师妹子眉来眼去的空档，他的手默默地伸向了那团切糕，吃了一口，眉毛悲伤地挑了一下，用一种大义赴死的表情吃了起来。
倒是……不挑食呢。
2
我的老板是个思路广的神经病，季度总结兼表彰会议，他提前包下了一家自助餐厅。
“各位同事，为了体现公司的特色，满足我个人的恶趣味。我决定！本季度搞一场大胃王比赛，奖金按照各位吃掉食物的重量，阶梯式发放！”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我怒喊：“老子抗议，老子是吃猫食的人！凭什么我加班加成狗了，奖金要便宜那些能吃的！”
老板忽然站到凳子上，他180的个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说：“小嘉，为了你，我特意重制了比赛规则，你们可以携带一名家属组队比赛。你看，我是不是很爱你。”
“别别别，你才刚刚跟保洁的罗阿姨表白，山无陵，天地合……”
不管有多想掐死我老板，我也不能放弃掉我的奖金。足够我入了那个Burberry的女知青挎包，或者多两件Maxmara的黑大衣。我这人不太爱参加婚礼，但是出席丧礼的服装倒是又多又体面。
大胃王比赛的那天，我把洋平喊过来了。
“大姐姐，食物可以随便吃？”
“尽管敞开吃，要是帮我赢奖金，下次还请你一顿。”
洋平的嘴角抿了抿，露出一丝不可触的笑。
这种场合根本就没有我发挥的余力，洋平先从限时供应的海鲜下手，松叶蟹、三文鱼、金枪鱼……堆了一桌后，蘸了酱油大口吃起来。
“你为什么不蘸芥末？”
“太辣，呛到了影响食欲。先吃味道淡的，再吃浓油赤酱的，才不会马上腻。”
“我第一次听到吃自助餐还这么讲究的。”
“大姐姐，你不懂，我吃一顿要扛很久。我吃下的每一粒食物，都要尽到它的义务。”
我的确是不懂，看他以秒为单位吞食物的速度，我的包容力绝对可以海纳百川。
1个小时过完了，老板拿着一只扩音喇叭吹口哨，洋平悻悻地咽下一块牛肉。累计过秤的数字后，Burberry！Maxmara！我们赢了！
设计师妹子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果断地出卖了我：“老板！他们不是家属，成绩无效！”我恶狠狠地白了妹子一眼，她无惧我的气势，在奖金的面前，同事之谊比火腿还要薄。
骑虎难下，洋平突然挽住我的手臂：“谁说不是呢？我们是情侣啊！”
“去你妹的情侣，老子比你大5岁。”
“姐弟恋！”洋平振振有词。
老板迟疑地盯着我，我马上低头敛眉地附和：“姐弟恋。”
为了钱，我是个什么节操都能碎的人。
3
“女朋友，我们去爬山吧。”
洋平给我发了条这样的信息。我把手机扔给设计妹子，她阴恻恻地笑：“野百合也有春天。”
“那是！总不能像你那样蹭百家饭过日子。”
“你怎么知道你就不是被个小白脸缠住了。”
我们两个相互吐槽完对方，我给洋平滴滴滴地打字：“为什么是爬山！唱K、喝咖啡、逛商场、看电影……哪样不好？”
“我穷。”
我不太懂，为什么现在的90后，谈恋爱都爱往山头钻。但我还是忐忑地换上了跑鞋，揣着钱包出门了。
“你还欠我一顿饭，你答应过的。”在山脚汇合时，洋平面无表情地提醒我。
“你特意喊我来，是要追讨那顿饭？”
“爬山，但希望女朋友不要食言。你要是忘记了，我会很困扰，又要绞尽脑汁找食物，很辛苦的。”
深秋了，阴沉的天气，山道上的雾气一层层地漫上去，橘色的路灯很是烘托恐怖的气氛。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要在这种鬼天气里爬山。我宁愿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刷一通宵的宫斗剧。”
“还要走一会。”过了一会……他又重复：“还要走一会。”……“继续走一会。”……“还没到。”我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洋平拍了拍我的肩，“到了。”
山顶上完全被浓雾笼罩，房子里的灯光从窗口漏出来，像散乱的光束，从头顶掠过去，好看极了。
“丁达尔效应。”
“满分。”
“什么？”
“把妹子的手段，妥妥就是个选手。”
洋平撇了撇嘴，“你不要这样坏气氛。”
“你带多少妹子来看过这个丁达尔效应？”
洋平沉默了几秒，“我跟每个妹子都说，就只有你一个。”
“她们都相信吗？”
“你看，你就不相信。”
设计师妹子又搭上新欢了，小胖子在电话里冲我哭嚎，我苦心安慰道：“你们不合适，她配不上你。她又懒又馋又滑头，抵不上你十分之一的人品啊！”
“她漂亮。”
妹子坐我对面，喷了香水，涂了口红，换好流苏耳环，冲我比划：“走了！联谊要迟到了。”
我心有灵犀地喊道：“老板，我马上就去开会。”然后按掉电话。
洋平的微信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手机里，“女朋友，马上要入冬了，欠我的那顿饭，可以还了吗？”
“冬天和欠你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请不请是我的自由。”
“我说过，我穷，需要大量的食物。”
“真是理直气壮啊你。我才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去找你别的女朋友蹭饭吧！”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好吧。”
联谊在一家五星酒店了，有家公司包场搞派对，泳池边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侍应生端着酒来来往往，动辄喊一嗓子：“要吗，要吗，要吗？”很是有菜市场的气氛。
设计妹子袅袅地男人堆里挪过去了，我站在露天吧台边等人搭讪我。可能也并不会有。不过，我意外地撞见洋平了。
他一头扎在餐饮区，像饿了几个月地狼吞虎咽。洋平比我第一次见到他胖了不少，以前的脸有点凹陷，现在一副怀了孕般的珠圆玉润。
“你怎么在这里？”
“参加联谊，免费吃。”他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警惕地问：“这里要有伴约才进得来吧。”
“备用女朋友。”
“你还真有！”
“有。”
洋平向人群中指了指，是个看起来40岁上下的女人，绝对是领导级别的，气场霸道，三米开外，无人敢接近。
“你让我对人生产生了怀疑。”我有些心塞。
“明天就立冬了。”
“所以呢？”
“我要开始冬眠了，如果不吃得够饱，积累厚脂肪，我很有可能因为营养储存不足，在沉睡的时间里饿死。”
“呵呵……”
“不要冷笑。”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过我吗？”
“当然。只有你一个。”
现在的骗子，为什么都有点可爱呢？
此刻，设计师妹子冲着人群怒喊一声：“我们小嘉还单身，垂涎她的大胆去搭讪啊！”
我“卧槽”了一声，丢下洋平，上去堵她的嘴。我一回头，洋平已经不见了。我和他的女伴都在人堆里到处找他。男伴提前消失，那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可我再也没有看到过洋平。我时时刻刻担心，哪天就在电视上看到他了，新闻主播一脸正义地说：不明身份的男子，对众多女性实行骗财骗色。
也许，他真的是去冬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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