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种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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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职场两个月,虽然很幸运的是没有找工作而是不费力气地回了原来的公司,但唯一的感受就是——更加肯定自己不适合这样的办公室生活了,好在学校已经申请好、机票也订好,9月就能飞伦敦重新开始一条从心的路,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再多存下一些学费和生活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这样的办公室生活的?旧员工证上还记录着多年前自己刚入职场意气风发的脸,我也还记得独立攀谈成交的第一笔deal,邮箱里还存着过去自发做的各种竞争对手分析报告,第一家就职的公司网站上听说现在还有我们那届外表光鲜的MT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

究竟是这每日坐在两平米的四方格让我感觉被禁锢,还是流失的年纪让我内心的质疑声音越来越响——我做的这些除了给股东创造利益、给自己找个饭碗之外还有任何其他意义吗?如果这个行业本身并不是为社会制造价值的,那么我现在在做的这些事情又算是什么?在每天的各种忙碌背后、那么多的邮件和报告背后,有多少真正锻炼了我想要发展的能力或者拓展了我想要开阔的眼界?

有时候看着某些上级一本正经地表示“这份工作很重要,所以只交给你做”之类的伎俩,我也是笑笑就过去了——在这样的每个都只负责一个小碎片的大企业里,没有什么是“只有”谁才能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人对企业来说是非你不可的员工。大概这也是我越来越觉得想离开这样的工作性质的原因吧,首先不享受工作的过程,其次感觉工作的成果也跟自己没有什么大关系。

很多人跟我说,这只是一份工作,做着做着就麻木了,于是我给了它时间,在尝试了那么多年之后,最终我发现,时光并没有让我的疑问安息,也不会把“不适合”变成“适合”,到头来,还是得面对自己心里的声音——至少在我的人生里是这样。香港,这个繁华匆忙的城市,我竟然也住了整整十年了,还记得中学时候填报大学,以为香港是个李碧华、亦舒笔下的风情世界,所以十九岁的自己拖着行囊就这么来了,谁知感受到的根本不是那样,我觉得我并不十分中意这个城市,但我还是花了十年的时间来了解它,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神奇,或许在这个效率至上的时代我肯定要被人说是蠢了,可我并没有觉得这样的耐心是白费了的。因为人生是不能快进也不能后退的单行道,别人的人生只能做参考、不可能借鉴,每个人都只能靠试错的方法来探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而这个试错的过程也需要十足的耐心,不然就可能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草草做了错误的决定。

前几天看了日本的电影“小森林”(或许又要有人贴标签“小清新”、“森女”了,但我觉得没必要因为别人的标签左右了自己的想法和喜恶),说的是女孩离开大城市回到位于小森的村庄,种地、养鱼,住在祖宅里重新做出小时候妈妈做过的饭菜,与同样是农民的邻居们淡如水地相处。很喜欢她们村一个小伙子说为什么他宁愿辞退城市里的工作回到家乡干农活,他说,自己在大城市的公司里,有很多“什么也没做、却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的人,“只不过是将别人做的事情从左边移到右边,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嚣张,听这着这些浅薄的人说那些空洞的话让我觉得厌烦”。

大概我也是害怕自己再在那两三平米的格子间呆下去也会变成那样的人 ,说着空洞的话、做着只以成交价为标准的事,还自我感觉良好。就像我不赞成如今市面上宣传包装大过使用实质的成品,大多只有两三分的料,其他七八分全靠宣传包装和marketing,买这个东西的人也是冲着那看不见摸不着用不到的“品牌”而去,而非靠自己的感官、使用去与物品建立真正的关系。我想要找到一种让自己的双手和心都觉得踏实的工作,不用像电影里一样去种田养鱼,但是有同样的精神——春种秋收的朴实,而非投机取巧的、多是靠一张嘴说出来的东西。

去年我在京都的小住让我猛然惊觉,原来在京都的三个月中所得到的触动、打心底里开心的机会,竟然远远多过在香港整十年的量。这让我顿悟以前的某些想法是错误的——比如“在哪里的生活不都一样嘛”,“只是份工作而已所以大都差不多啊”,“大家不都这样活着吗,为什么你不可以”,这些90后不太能理解的话语确是我们80后实实在在一天到晚被灌输的想法,因为我们小的时候整个社会都还不那么富裕,好的坏的机会也并没有那么多,想要过上中产阶级的稳定日子必须要走一条限定好的路——努力读书考取顶尖大学、进入有名气的大企业就职升职加薪、再与自己背景环境都差不多的人结婚买房生子。还有更重要的是,当年我们并没有见到过那么可以选择的可能性,所以也并不那么容易就清楚地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当年也并没有那么多网络资源让你看到一个那么大的世界,有那么多人其实都在过着自己真正喜爱的生活方式,所以大家并不是“都这么活”的(在这里我也要吐槽天朝竟然关闭了那么多看世界的渠道,要知道脸书/instagram/flikr/google不仅仅是刷图刷社交的地方,而是让你看到在世界不同的角落里有人过着那么不同的生活,比如我在instagram上有见到一个美国三口之家经营一片无比美丽的花田度日,每个月都丰收着不同的花,他们有卖去花市、卖给个人,更有拿去做婚礼花朵,让我感叹生活竟然可以如此美丽。关闭了这些看世界的渠道,其实是把一扇望向生活不同可能性的窗户给封了)。

然后5年、10年、20年就这么过去了,时光竟然在梦想与压抑的拉锯战中流逝得那么快,忽然回首,怎么青春已经差不多要离去了。或许近些年那么多80后回忆青春题材的电影大热,就说明我们这代人的青春真要谢幕了,可我们是有遗憾的,而且有些遗憾是并不会就这样“过着过着就麻木了的”。虽然这些电影的主题常常只是最初最真的爱情,可我们真正的遗憾哪里又仅仅是初恋而已?最大的遗憾,恐怕是没有找到、或者没有踏上找到自己的那条路。

当然我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许多多跟我价值观不一样的人,我有一个曾在投行工作的朋友就完全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不喜欢应有尽有的香港而钟情老古董的京都,她问我说:“你不觉得京都很萧条吗?房子都那么矮,街上也没什么车。”我们当时正站在香港铜锣湾的车水马龙中,我很诧异原来有人是从那样的角度看京都,我回答:“我觉得一个舒服的城市就应该是那样的啊——房子不遮蔽蓝天,车也不会多到打扰行人,人也不太多。”她很无语地说"好吧”,我也接不下去了。

还有次朋友来京都,碰面的时候说完全不明白鸭川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那么多好评,其实就是一条很普通的小河嘛。我想起自己刚见到鸭川的那个晚上也没有被惊艳,它既没有维多利亚港的五光十色,也没有外滩的万国建筑群作背景,当然也不像九寨沟那样直接可以放上挂历的感觉,可第二天早上,我沿着它慢慢散步,无比清澈的水流在脚边流淌,时不时河流中间有露出的大石可以踩着渡河,我觉得心里无比宁静。后来去得多了,发现每过些日子鸭川两边的风景就不同,春夏秋冬的来临与离去是那么明显地带来了各种感官享受,不只是樱花与红叶,那金黄金黄的银杏、白亮白亮的积雪、还有夏天满眼嫩绿、阴雨季节生长茂盛的青苔, 这些都是些外表朴素的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沁入人心,让我脾气变好了,心情舒畅地过着在京都的每一天。

其实在京都的时候也不尽是顺利,去年十月的时候我因为连续几周织布太卖力,急性腰疼突然动弹不得,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没好转,只能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被折腾去做了好多个test结果啥都没查出来,而且折腾了一圈更痛了,所以医生说还得住院,在人生地不熟还有语言障碍的地方来这么一遭,我差点想号啕大哭,直到被抬到安安静静的病房里,躺在干净的病床上护士端来了当晚的便当盒,烧秋刀鱼、小松菜、茶碗蒸、当然还有米饭配味增汤,还有一只蜜柑,我拿起叉子吃了一口秋刀鱼——咦,味道非常不错嘛!顿时就感觉好了很多,然后开始有心情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病床是靠着大大的窗户的,窗外是高大的银杏树,正沙沙作响,还剩下最后一缕暮色穿过浓密的树叶照进来。我心里就这么踏实下来了,然后放松了疲惫的神经,好好地卧床睡了三天,医院里伙食真的很好,餐餐不同,清淡却很好吃。第四天能够动弹一些了,于是我还坐了轮椅去了南禅寺看红叶,竟然还被免受门票了。所以现在回忆起当时入院的经历,感觉更像是段有趣的经历,最后一天男朋友来接我出院的时候,还把我的便当吃光了,于是我们两人到现在还会说起那医院的伙食很棒。

所以就是这样一个“感觉很萧条、房子很矮、也没很多车”的地方,在我心里却是个非常重要的精神故乡,我从心底里感恩这样匆忙浮华的世界里还有一个如此坚持事物本质的京都存在。千年的繁华隐退成为整个城市的灵魂,深深地扎根到了这座城的每一个角落和人身上,而不再是、也不再需要表面的物质盛况了。那是一种低调又浓厚的底气,像一个衣着朴素、却是从头到尾都舒服、温和却又充满魅力的人,与他交谈后会发现这样的气质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涵养、历史与审美。怎能不让我着迷。

于是现在我坐在中环这座超甲级写字楼里的一个小方格里,身边各种讲电话声、一片噼里啪啦敲键盘声,听起来那么不真实,电梯里、洗手间里各种八卦与埋怨我不再需要刻意过滤而是能够自然忽略了,因为我的心飘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并不再在同一个空间。这种静静期待一段新旅程的感觉,像是推开窗时涌入的一缕清新空气——真是,久违了的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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