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和牙牙都算漳州人。
他们是对八零后小夫妻,住在厦门岛。
阿呆的爸爸老沈在离漳州市区十公里的西郊天宝镇还有祖屋。阿呆自己在漳州老城出生、长大,读大学以前的日子都在这里过。他会指着中山公园附近的某菜市场说:“我爸妈会过来买菜。”“还是给老沈打个电话吧,不然说不定在街上会碰到!”
牙牙虽然祖籍泉州,父母、哥哥目下也在泉州生活,但她是在漳州读小学、中学的。除了寒暑假回泉州,童年时代的大部分时间撒在了漳州城。
我们去一家叫做“原水仙花园豆花店”的豆花店吃豆花,牙牙一边加速奔向店门,一边有条不紊地和我说话:“萃,你知道吗,我在这家店打包整箱的豆花回泉州,都被大巴司机嫌弃哎!”迅速脑补了整箱加足各味卤料的咸豆花散发的味道,我也忍不住开始嫌弃:“哎,你好歹是泉州人nei,泉州也有超多美食好不好!”“可是我们全家人都好爱吃这家的豆花啊!我哥一直说,要搬回漳州住……”
“这家原本有两种豆花,一种是我们吃的咸的,另一种是加糖水的。就根本没有什么咸豆花甜豆花之争,想吃甜吃甜,想吃咸吃咸。”阿呆普及了下漳州豆花基本常识,指挥店老板往我的那碗里放蛋皮肉卷和肉糕:“zei,zei(这个,这个)”,老板拿剪子迅速将这几样分别悬在小锅子上剪成三角块,让其落入绿豆粉和豆花各半的汤水中,煮沸,再迅疾往浅宽的大碗里一翻:豆花被压在最下,粉丝挤在一边,卤味恰到好处地分布在上面位置。

豆花粉丝
“我妈都是吃甜的,她早上吃素。”牙牙碗里是猪肺和肥肠,阿呆吃放猪肺、胰腺和肉卷的。阿呆指着他碗里的胰腺,让我尝:“怎么样?吓死老外有没有!”
老外对吃动物内脏是有心理障碍的。可是,很美味啊,像鹅肝,细腻、香。
从机场直奔漳州前,已经在集美大学附近喝过汤水。我喝肉丸酸笋汤,他俩喝小肠猪血。肉丸是用手打猪肉糜团的,一小粒一小粒,不很圆,有手挤痕迹,虽然不像手打牛肉丸那么弹牙,但也绝不松散。酸笋的味道,喔,很多人抗拒,我还是喜欢的,开胃解腻。

酸笋肉丸汤
这家小店的主打是汤包。牙牙说,点一笼吧,阿呆说,两笼喽。为了等我的航班,两人都没吃午饭。
从机场过海奔集美,再转上去漳州的高速公路。我以为阿呆老爸老沈命令他们要回家过周末顺便接受教育(为什么受教育后面再讲),阿呆摇头:“不是啦,我们去漳州吃小吃。”
好多年前,曾经一年去一次东山岛,去给军方的演习做解说,漳州夜市也浮光掠影地体会过。彼时的漳州还是小城,并没有那么多高耸入云的大楼。
从厦门到漳州的高速路是双向八车道,路面平整,50公里奔过去外加进城也只要40分钟。
九龙江岸边尽是高层新盘。
“厦门岛内的房子大概3万1平,集美2万。这里还没那么贵,7、8千左右。”阿呆知道我在想什么,提供了必要信息,“也可以选海沧和漳州交界的,大约5、6千。”
三个碗的豆花,牙牙和阿呆吃光光,我剩一半。
如果知道接下来的节奏,应该会剩更多。
我们仨在漳州前府衙附近闲逛,香港路、台湾路……看那些老旧的骑楼、由黑红相间的虎皮砖墙围起来的闽南院落,写着“恩荣”、“尚书”的巨大石牌楼,与福州上下杭外形相仿的老木楼。“漳州人最早去台湾,台南人好多就是漳州人后裔。”“相比泉州,我们这里下南洋的少一点。”阿呆介绍。
在街边买个印红双喜的膨饼。手掌那么大,外形胖胖的,薄薄外壳,中间空的,一只只塞在细口玻璃瓶里。我和牙牙把饼掰了,小块小块吃掉,甜的。

漳州膨饼
我留意街边的小花店:郁金香、百合,昆明新闻路大菜市花店可以看到的,这里都有,还有扭成弯弯曲曲的富贵竹、挨挨挤挤的杜鹃盆花、水仙,大朵的紫色菊花,小朵的杂色的雏菊……花店隔几步就有,另有老妪把水仙花杆剪成一簇簇,当水插花摆上塑料纸在街边叫卖。
漳州,原本就是出产花卉与水果的富足之地。
转到孔庙附近,阿呆建议,喝个“青草汁”吧。一位皮肤亮闪闪的闽南姐姐守着果汁摊点,戴长筒的红塑胶手套,问我们要喝哪种搭配。牙牙选甘蔗和百香果的,阿呆和我喝甘蔗、杨桃、片仔磺叶子的。姐姐把整颗的百香果洗过放进机器里压榨,外皮并不舍弃。

庙口卖榨汁的姐姐
“青草汁”清冽爽口,能抚平内心褶皱。“前段时间老可(另个朋友,是环球旅行者)喝这个,说,很有东南亚风。”阿呆吐槽,“明明就是漳州风好不好?!”我补刀。
红瓦顶孔庙里,有半成人高的小朋友嘴里念叨着“保佑保佑”,然后放过台阶,踩着台阶中间的石雕龙头迈上大殿;有戴眼镜的清秀小哥和我们并立在空阔暗黑的大空间里:“昨天来没开门呐,今天再来拜拜。”
“保佑保佑”,我也默默念着,虽然也不知道请孔子他老人家保佑什么。过了一会儿,在东桥亭的水神庙前又鞠躬,再次念叨:“保佑保佑”。

海蛎煎
吃了店家自制花生酱调味的干拌面,喝了豆腐肉丸汤,坐在路边试裹鸡蛋和米浆炸过配酸萝卜和甜不辣汁的嫩牡蛎。吃了一遍又一遍,我问,“能回家了么?”牙牙摇头:“不行啊萃,都没去喝甜汤啊!”
“怕吃不下啦!”我。
“不会啦,这家甜汤我每次都要打包啦。”牙牙。
“真不行啦!”我。这话刚刚撂下,喝了碗放燕麦、芋头和银杏果的,汤汁选不太甜的。燕麦煮的恰恰好,不会很烂,一咬咯吱咯吱;芋头又甜又粉,银杏也不会太烂没口感。厦门甜品名店斯利美没法跟这家比。我把碗底的燕麦粒捞得干干净净:“太好吃啦!”“用料新鲜!”牙牙同意。
店主是个穿着干净的小哥,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守着料理台上各色煮过的果仁,低头刷手机,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我们离开时有情侣走进来,男生体贴地问:“你是要喝安神的还是提神的……”在漳州,药膳很流行,本地人很懂怎么通过饮食进补。
“去吃牛肉羹啦!”阿呆没喝甜汤,大概也已到配置极限,把宝贵内存留给牛肉。厦泉漳三地流行吃牛:牛杂、牛肉煮的羹汤,口味是药材炖或沙茶(以花生、虾膏和各色香料做底熬制),也会以手打牛肉丸作为制汤水和火锅的重要食材。云南傣族人聚居地也有吃牛的习惯,牛是稻作民族的重要劳动伙伴,我在瑞丽吃过充分利用水牛各个部位制作的食物(撒撇之类),因此推断闽南吃牛的习惯大体和农耕社会有关。有另位漳州人分析,也可能因泉州曾有大量回民聚居,毕竟刺桐港唐代以来是世界级大口岸,由此地上岸的各国人民也把家乡的饮食习惯带到了闽南。不过,吃牛的众小馆子并没有清真标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民饮食已和本地美食交融到无法分辨彼此的程度。

当归牛肉汤
好吧,现在来讲讲为什么我以为好朋友们回漳州很可能是家长要上课的意思。阿呆、牙牙,这两个正宗闽南人(阿呆还是独子),居然是不肯繁衍后代的:)
这这这,对于异常重视子嗣传承的闽南传统社会而言,是极大的,背叛。

和牙牙同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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