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得了诺奖,但他和主流经济学间的战争仍会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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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纪念诺贝尔经济学奖,比往前几年更加的有争议。因为塞勒在『行为经济学』领域拿到了这项殊荣,而行为经济学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到现在,尽管顶级杂志发了不少,但是和主流经济学之间依然存在着一条深深的鸿沟。
就解释能力而言,行为经济学的解释力是非常强的。比如塞勒发现,人们很多时候宁愿去买购买政府债券,也不投资股市,股市平均回报率为 7%,而政府债券回报率 1%都不到。如果这些都用风险规避来解释,那么这意味着很多人的风险规避程度会异常的高,显然这并不符合我们日常的观察。所以塞勒解释说,这是因为人们是『损失规避』而非『风险规避』,果然考虑到这一点,实证结果和理论再次吻合了。
2013 年诺奖获得者 Fama 和 Thaler 的争论也一个很好的例子。Fama 是个挺顽固的市场派,坚信股市是有效的,股市的规律是随机的;而塞勒则认为股市受到很多非理性因素的影响,故而是可以预测的,并且可以利用这些非理性的因素获利。两个人分别获得了诺奖,其实也反应了我们对市场是不是有效的这一个根本的问题,还存在着分歧,而目前折衷的看法是,股市短期内是随机的布朗运动,更倾向于 Fama 的观点,而长期来看,股市是可以预测的,Thaler 占优。在理解金融资产方面,Thaler 也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但是,尽管行为经济学,行为金融学的解释能力很强,但是把心理学引入经济学也是危险的。心理学传统上是一门立足于实验的学科,做出来什么结果,就总结出什么心理规律,而这些规律是 ad-hoc,也就是非体系化。而经济学名为研究经济,实为方法论。而方法论需要一些严谨的,不打折扣的统一公理作为基础。相信很多学习经济学的人在 ECON101 的时候,都知道不能够轻易的改动效用函数。否则的话,几乎一切的市场行为都可以解释为效用的变化:比如说一件商品卖的多了,我们可以解释为消费者更偏好它了,而卖少了则可以解释为消费者相对不那么喜欢它了。那么通过『喜欢』和『不喜欢』,我们几乎就可以解释一切的市场变动,一切的人类行为,经济学将变成毫无预测力而又可以解释一切的「Theory of Everything」。
但是这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就是行为经济学面临的困境,也是主流经济学不愿意过多的接纳行为经济学的原因。风险规避解释不了人们选择政府债券的原因,损失规避可以,但是凭什么你假设人们是损失规避的?人们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非理性的『损失规避』?每一个行为经济学的假设,几乎都是来自于实验,而实验只能告诉我们『是什么』,但是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会这样』,而经济学恰恰是要追求『为什么』的学科,这也是主流经济学迟迟不能接纳行为经济学的原因——塞勒所举出的只是反例,理性预期理论无法解释的反例,但是塞勒并没有提出一个统一的框架来解释这些反例,这也是行为经济学的阿基里斯之踵。
尽管行为经济学在左,主流经济学在右,但是已经有一些经济学家试图在努力的弥合两者的不同,方法就是信息经济学,通俗的说,就是『理性化非理性』。
信息对称 + 效用最大化这条路,主流经济学已经探究了足够多的可能,在这样的框架下,我们基本上无法推导出行为经济学那些异常的假设,但是如果假定存在博弈中的信息差,那么一切都有可能了。比如塞勒经常提到的人们在股市中的『过度自信』——也就是自己选的股,怎么都觉得自己的好。一个完全理性的人,怎么会过度自信呢?Jean Tirole 在一篇『经济学季刊』(QJE)的文章中就完成了这项工作。首先为什么需要过度自信?因为信息不对称,而自信相当于一个对市场发出的信号,同样的水平,更自信的人会更得到市场的青睐,所以我们有这个需求。
那么在供给端,完全理性的人是如何做到过度自信的呢?,Tirole 假设了一个两期的博弈,第一期的自我会观察到自己的真实状态(自己是强还是弱),但是会以一定的概率选择忘记掉,到了第二期,如果第二期的自我依然有回忆,自然以回忆为准,但是如果没有回忆,那么第二期的自我就根据第一期忘记的概率,和自然分布对自己的能力进行推断。
那么第一期的自我预料到了第二期的自我会推断这一点,就会下意识的根据自己第一期观察到的自己真实的状况(是牛还是矬)然后操纵自己忘记的概率,太高了不行,因为忘记的概率太高,第二期的自我会怀疑是不是因为第一期的自我接受到了不好的信号所以才忘记的,故而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怀疑,产生了悲观的推断,不但不会过度自信,反而会疑神疑鬼;而忘记的概率太低也不好,因为太低了,一旦自己确实很弱,也会被牢牢的记住,自己能够过度自信的空间很小。
于是我们就恰到好处的操纵自己忘记的概率,从而策略性的选择回忆,当自己是高能力的时候就牢牢的记住,以便于在第二期也能够确信自己是高能力;而当自己是低能力的时候,以一定的概率忘记掉,从而也能够在第二期以一定的概率相信自己是高能力。
就这样,人依然是完全理性的,但是因为信息的不对称(这里体现为记忆的不完美),过度自信产生了。有了这个微观基础,再用过度自信去解释我们生活中和经济中的现象,就可以用统一的框架来理解了。
这种通过『理性化非理性』来弥合行为经济学和主流经济学之间差异的工作,现在还远远不够,只能说是开了一个头,还有太多行为经济学的假设,没有能够包容在理性的框架之内。所以,尽管塞勒获得了诺奖,但是争议不会就此消失。行为经济学和主流经济学之间的斗争和交互,还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
我相信,行为经济学会一步步的走上凯恩斯经济学的老路——先解释了现象,有了很多的应用,然后一点点的被补足微观基础——也就是用理性人的框架在更加基础的层面上解释了表面上的非理性,从而最终融入主流经济学中成为重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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