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说北宋时汴梁已有“细索凉粉”,不是我要说的凉粉。
细索凉粉是用绿豆粉做的,我家乡的凉粉,又叫油粉,有两种,一种米油粉,一种豌豆油粉。
夏天的时候,家乡人最喜欢吃油粉,油粉开胃,消暑,云南好多地方都做,而且是不同的味道。
有同事是大理人,在昆明开了大理油粉铺子,带来给我们尝过,和家乡的是油粉相比又是另外一种风味,两种的区别在调料上,特别是酸醋,大理人喜欢放梅子醋,而我们家乡是放米醋或者酸腌菜水。
家里有醋坛子,也有水腌菜坛子,哪种酸就用哪种。
醋是妈妈自己酿的,用五谷大米,糯米,玉米,小麦等杂粮在铁锅里炒熟,小心放到土坛子里,全程一定不能沾到油,放到温暖的地方等它慢慢发酵。在等它变酸的日子里,就先洗一些苦菜或者油菜花,也一样放进另一个土坛子里,倒上温的米汤,和大家做泡菜是一样的,两三天就酸了,可以用来拌油粉。
是否夏天一到你会喜欢吃各种凉爽甜蜜的小吃?反正我是的。感觉夏天来得一年比一年早,昆明这样的城市,说是春城,还没过完一个春天,夏天就迫及待的到来,女人们最爱的季节,大家也都愿意早早的穿上裙子。和姐姐妹妹们聊天,这么热的天大家会想吃什么呢?我说我想吃家乡的“水葫芦”。
“水葫芦”又叫米凉虾,这么一说你就明白了,在搅米油粉的时候,可以用一把漏勺,滤一些“水葫芦”出来。一小颗一小颗的,像小蝌蚪,纷纷掉落在一盆凉水里。再熬上一锅红糖水,最好还有玫瑰酱,其实并没有,红糖水变凉,加上“水葫芦”,就是大多数人吃过的米凉虾。
来到昆明看到昆明特色小吃里也有,加上冰粉和玫瑰酱,有点可惜,西米替换成了“水葫芦”,大概是因为制作起来麻烦。
常有老乡跑来,专门指定让我制作米凉虾,我总是很乐意,很多人以为就是用平时吃的大米泡一泡,磨成浆,再搅熟就可以做米凉虾,其实不是,要用专门的油粉米。就像做糕点需要高筋粉低筋粉,做米凉虾,当然也要用专门的米。不然,做出来的米凉虾口感就不会Q弹,会像面糊一样的绵绵的,软塌塌的,不好吃。
我最骄傲的,是手艺没有荒废。妈妈是从外婆那里学到的,而我,则是跟着妈妈学到的。从小耳濡目染,看“小蝌蚪”一只只从手里落下,想念那一片绿色宽广的故乡的田野,出门远游的我们都割舍不了对故乡的牵念,这样的柔肠让我似乎又回到了幼时。
夏天常常是家乡的栽秧时节,谁家栽秧都要请工,自然要准备“晌午”,就会有人来请妈妈帮忙做米凉虾和油粉。
院场是静的,家里灶房顶上烟囱冒着青烟,疏朗的阳光透着绰绰的夏意。妈妈在灶房里忙活,要做二十多个人吃的米凉虾和油粉,米凉虾装起来就是两个铁皮桶的份量,用勾担挑起来,还要提上装了红糖水的铜锅。油粉则是要用小刀划成小长条,脸盆大的三四盆,配好油辣子,香菜,胡萝卜丝,韭菜,酸醋,酱油等混合的佐料,由专门的人去送“晌午”。
村落道路逼仄,虽然是黄泥路却被走得很板,挑着“晌午”出去,走出村口,就是栽秧的田坝,汉子们在耙田,妇女们在栽秧,互相开开玩笑,或者对一起唱上几句山歌,远处青山隐隐,田野被栽上秧苗,泛着无尽的绿,田园牧歌无非如此,感觉时间古老得怎么都过不完。
“吃晌午啦!”
一声透亮的声音传来,耙田汉子吆停了牛,栽秧的妇女们走到哗哗作响的河边洗净手和满腿的泥,上岸来。先用小碗来上一碗又凉又甜的“水葫芦”,再用钵头自己拌一碗油粉,酸辣的,开胃的,想放多少油辣子就放多少油辣子,热辣的夏天,农民们并没有什么机会进行野餐,劳作的间歇,大家坐在田埂上,分享着甜甜的“水葫芦”和油粉,那时的人们,是开心的,胃满足了,心情也是愉悦的,又要忙着下田,得在太阳落山之前,将秧田插满。
说到米凉虾和油粉,不能不说到我的外婆,外婆的家叫习谦村,每个习谦街天,外婆就要早早起床搅豌豆油粉,豌豆是头夜就泡下的,厨房里还有一个石磨,需要两个人一起拉磨,和外婆拉磨的,有时候是我妈,有时候是二姨,有时候是四姨。这头大锅里烧着搅油粉水,厨房里头石磨知嘎作响,
厨房外的庭院我们一群表姐妹打打闹闹。
邻里邻居总知道这一天有油粉水喝,时间也会掐得刚刚好,这时外婆早就搅好油粉,这家阿婆提着一只铁皮桶来,说来打油粉水,那家舅妈也拿了洋碗来,说要一小碗油粉糊。其间拉拉家常,“你们回来了呀?”“小孩长这么大了呀,前几天看到还小小的。”“上家里来坐坐……”
几句寻常的对白,浓郁的邻里家常之感,掩藏着习谦人的作息和习惯,人情之间中淡淡的温暖。美好的就是这种烟火气息、家家有都有宽敞的庭院,每个家里重要的是厨房,下雨时候可以看到檐廊流下来的雨。那种与年代有关,与人情环境有关的老风味,现在,是吃不到了。
外婆每个街天都要搅一簸箕油粉,用纱布盖了,用头顶上到集市上去,后面跟着我的四姨,四姨挑了一对谷箩,里面放的当然是各种油粉佐料。我们小孩睡懒觉起来,厨房里灶火早就温了,而桌子上,外婆给我们留下的油粉锅巴放在那里,拿起一片咬一口,酥脆的锅巴既能解馋,还管饱,然后自己跑到街上找外婆,外婆的摊子,很好找,看到我和表妹们来了,就给我们每人拌一碗油粉,还怕我们辣到,油辣子从不多放。
记是有一次,我们在外婆的油粉摊前打闹,打翻了旁边卖米线的大姨妈的肉汤锅,外婆去买了一块肉来,给大姨妈的锅重新熬上肉汤。没有责骂也没有惩罚。还会跟外婆要钱,买5分钱的冰棒,一角钱的豌豆饼,两角钱的芝麻糖,而那时外婆卖的油粉,才两角钱一碗。
我老了,也要像她那样慈祥。
自己没图。图片来自网络。
豌豆油粉。
豌豆油粉
稀豆粉油条。
锅巴油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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