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位文学评论家认为《劝导》很特别,这不仅仅因为它是简·奥斯汀(JA)最后一部完整小说。布鲁姆提到它的“奇怪”之处:阅读过程中一种沉郁而非悲伤的情绪紧紧抓住了他的心。伍尔芙说“它有一种特殊的美和特殊的单调”。休厄尔博士坚持说它是JA“作品中最美的一部”。
JA的作品以冷嘲式幽默与精妙入微的观察著称,她对作品结构的把握方面也表现出惊人的天赋,讲述的过程不疾不徐,却充满戏剧张力。但在这些特点以外,《劝导》还有其他秘密。
《劝导》女主角安妮的洞察力犀利并准确。对她的高超洞察力,布鲁姆给予很高评价,他认为这种几乎无差错的全方位观察力,环视优秀文学作品,只有莎士比亚《皆大欢喜》中的罗瑟琳可与之媲美。安妮个性温和,这使她处于一个相对低调的角度观察周围人事,又因为拥有惊人准确的洞察力,她的视角异常广阔,检视安妮这块海绵,她几乎吸取了一切水分,其中许多内容是她身边的人并不自知的。更有甚者,即使她深爱的情人温特沃思在她眼里也是分毫毕现,不堪的或者高尚的,软弱的或者坚韧的。
安妮型女性在现实生活中必定罕见,更何况在JA所处的英国乡村生活中。这是《劝导》不同寻常的前提:JA的小说里出现了一位罕见的角色,她的智慧放之任何时代都有异乎寻常之处,非常人可及。JA这么出色的小说家,如无必要应该不会做此夸张之举,那么,安妮从何而来?为什么她会出现在JA的最后一部完整小说中?
《劝导》的故事是这样的:老姑娘安妮在八年前与温特沃斯先生相爱,他们的爱更多是出于精神上的完美交流,而非日常琐碎生活。因温特沃斯家境不佳,海军的职业前途很不靠谱,安妮从了他以后前景堪忧,家人与朋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安妮最终放弃了温特沃斯的求爱。温同学凭着特有的海军式的自尊和勇敢在海上奋斗,得到良好前途和足够财富后回到陆地生活。他不能体谅当时安妮的软弱和理智,急着另觅佳人,一度与安妮的远亲走得很近。这时温特沃斯的准女友出了一些意外,安妮离开温特沃斯的社交圈,前往小城市巴思生活一段时间。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温特沃斯有了足够的时间冷静考虑和安妮的感情,他意识到这份爱从未改变且弥足珍贵,经过百般曲折之后他们重新走到一起。
如果以温先生准女友摔跤脑震荡为分界线,全书可以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是安妮与温先生重逢前后的故事,后半部分是两人分开直至再次重逢,重修旧好的故事。与前半部分的细腻和游刃有余相比,后半部书缺少充满张力的细节,节奏略显烦躁,虽仍不失为优秀,却明显不在同一层面上。JA显然意识到了全书后半份的问题,从现存史料看,她曾经重写结尾,对结尾风格做过重大改动。
总结前人言论和我的感受,《劝导》给人很多疑问:
一、为什么JA要描写一个不太合于常识的女主角,在她身上倾注较深的感情。
二、为什么此书前后差异如此明显。后半部分水准远不如前半部。
三、为什么有人认为它是最美的一部小说。
四、布鲁姆说此书体现了JA处于割裂的状态,他是什么意思?
五、布鲁姆提到的贯穿全书的沉郁风格所为何来。即使在他们重新确认爱情关系以后,布鲁姆为什么还会担心他们会分开?
六、伍尔芙为什么认为这是JA试图打开向上转变通道的重要作品?
如把此书视为JA的自传体小说,可稍解惑。
JA曾与一位爱尔兰年轻人相恋,这两人家境都不宽裕,真要走到一起会有许多不如意。家人把对方送回爱尔兰,恋情终结,此后未见关于JA恋情的其他文字记载。42岁,JA以老姑娘的身份离世,清贫。
JA的观察力和安妮同样出色,这点不需要更多证明,作品说话。她写得有多好,她本人就有多敏锐和清醒。敏锐度与敏感之间存在差距。敏感的人未见得客观,但敏锐的人首先得有一双客观的眼睛。优秀的作家层出不穷,但立足于敏锐的观察,不受主观感受过度支配的写作者并不多见。如布鲁姆所言,“安妮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她对他人及自我的感知准确到了几近不可思议的程度,而这无疑是奥斯汀作为小说家最明显的特征。”
安妮不但有准确的观察力,还有不可思议的自知之明,她能在自己的内心感受与外在事物之间找到准确的投射关系。赋予这种关系更多意义的是JA本人。
说来可笑,我没有看过JA其他作品,只能推测,这应该是JA第一次把自己的感受嵌入女主角的内心世界,之前的所有作品中,她对女主角的态度都是审视的态度,保持距离的审视,直到安妮的出现。在《劝导》中JA不再远离笔下人物,相反她垂下明察秋毫的眼睛,几乎放弃了固有的讥讽语调,和安妮同呼吸共命运。但当放下身段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情时,她依然保留了客观谨慎精确的风格。
安妮与温特沃斯重逢后第一次单独相处的场面是这样的:温特沃斯走进客厅,发现他几乎与安妮是单独相处,两人狼狈。这个阶段温特沃斯正向另一女子大献殷勤,他的潜在情敌海特先生心情郁闷,恰好也走入客厅。尴尬的气氛中安妮乐得俯身照料生病的孩子以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这时另一个小孩子冲进来趴在安妮背上抓着她吵个不停,安妮本来心烦意乱,若能借着照顾孩子转移注意力也就罢了,偏这孩子不肯让她清静,闹个没完没了。
“忽然间她觉得背上一松,孩子松了手,有人把他抱开,尽管孩子竭力去够她的脑袋,用力扯她脖子的小手还是被人松开了,他被坚定的双手抱开,她才发现是温特沃斯帮的忙。”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室内一片安静。他继续逗孩子玩,省得听她开口道谢。他显然完全不想和她搭茬,才和孩子继续弄出躁杂声。会他的意,安妮心中泛起痛楚。
这段文字不用借助一点对话,就把安妮内心的情感,温特沃斯对她的关切和怨意写得明白,而且作者不忘记告诉读者,温特沃斯能给予安妮的正是她长久以来最需要的东西,被扯开的小孩既是实际存在的重量,也是某种意念上的压力。而当温特沃斯拒绝安妮于千里之外时,她心领神会,躲到一边痛苦不再干扰他。
这种发生在男女主角之间的精确的点对点传输,既合情合理,又颇为奇巧,既冷静如刀,又温暖如春水,妙不可言。光有想象力或者观察力只怕不足以支持JA写出这样的细节,此段当可为旁证,说明JA把个人经验和感受融入其中。
JA对待安妮的态度不同于旁的角色。
众所周知,JA的文字有种温和的讥讽腔调,这种腔调无处不在。JA熟稔于这种风格在所难免,她的洞察力决定了她看到的人世不堪比我们可以想象的要多,读过JA私信的朋友一定对此深有体会,她会这样写信:“理查德.哈维夫人快要结婚了,但这是个大秘密,只有半数的邻居知道,请你千万不要泄密!”。这样的JA,对笔下人物难免“有失足够的尊敬”,多少搞点讥讽腔出来。即使是安妮深爱的温特沃斯依然难逃其笔,某社会不良青年在他手下混过几天,在他调教下略有进步,后来不幸身故。不良青年的母亲感激温特沃斯说,如果儿子一直在他手下,说不定还有出人投地的机会,哪里至于落得惨死。温特沃斯听了这话嘴角一撇眼睛一亮。安妮注意到了他的内心变化,很容易猜出他的真实想法,这个不良青年说不定是温特沃斯费了老大劲才从自己的船上赶出去的,可怜的母亲并不知道而已。
JA的反讽才能无处不在,回到前面说的细节,当温特沃斯把小孩子抱走,潜在情敌海特就在旁边发话了,怨小孩子不听话。安妮从海特的话语间听出了他对自己的不满,温特沃斯是外人,他为安妮做的事更该是海特的本份,海特没有做却让温特沃斯做掉了,海特显然有点狼狈而对孩子做无用的指责。
收集海特心理变化时,安妮正处于某种不稳定状态,温特沃斯的爱恨交加刚从心头略过,此时涟漪未平。安妮的讥讽性和观察力却已经抬起脑袋,向着海特去了。这既是安妮的才智,也是JA的固执(她不原谅任何阴暗,这是底线),两者都趋于极限。
即使如此,全文找不到一处JA对安妮的讥讽。安妮不是完人,她在懦弱与自责中百转千回,有自寻借口的时候,有拿道德的大帽子压人的时候,也有默默责问温特沃斯的时候,但无论安妮做什么,JA一定把她置于某种光明正大的情境,绝不假以反讽之手段。
可以理解,因为JA要用安妮来说出她自己。对于一个拥有足够自知之明的高尚灵魂,没什么需要反讽之处,一切皆可面对。
JA究竟想干什么?
布鲁姆为JA贴上的标签之一是“最高明的排除艺术大师”。我的理解是,JA擅长于排除众多干扰因素,把人物安置在一个相对明晰的情境中去,探索他们的性格演化和命运走向。假设布鲁姆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么《劝导》无疑是能证明此种观点的有趣实证。
如果每本小说都是一次实验,JA负责设置实验条件,在《劝导》中她把实验主体换成了自己,之前可能是她的邻居亲戚或朋友,但这次把实验主体换成了自己,把那个叫安妮的人推上实验台,调拭实验条件观察实验结果。
暂时来不及探讨她的动机,先倒能体会这里面巨大的风险。
深具自知之明的JA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她是老姑娘,缺乏成功的感情生活经历,时代背景的限制作用也很明显。她的其他作品常常流露出说教意味,她景仰的约翰逊博士反对任何夸大想象的行为。如果说她身处清教意志的时代,并且习惯于用清教意志的方式思考问题,大约不会有太多人反对。虽然她本人可能不太喜欢清教意志的表述,而更习惯于认为自己是一个尊重社会道德观念准则的人。
一个缺乏足够感情生活经历,又局限于道德准则的乡村女子,要把自己放到公众实验平台上去。在那个平台上,她早年的决定将被证明是一个明白无误的错误,她将公开承认八年来内心强烈的爱意,将之付诸于文字,她将被迫重新面对当年的爱人,并检验再次做出选择以后的结果。这需要多少勇气?
对于无知的人,鲁莽是最好的动力。对于怀有智慧的人,勇气如此珍贵。
JA真的这样做了。
很多人注意到了《劝导》不同寻常,并试图从不同角度去理解JA的动机。
伍尔芙认为身为一名伟大作家,JA正处于风格转型期。JA对之前的创作由熟生厌,她已经不满足于对那些熟悉人物的描写和讽刺。不断做简单重复的结果是,讽刺显得生硬,喜剧流于粗糙。伍尔芙这么说是否有欠公允暂且不论,JA有意于突破原有写作局限,这个观点似乎不是空穴来风,虽然不见得尽指核心。考虑到伍尔芙自己是一位优秀作家,她对JA心思的揣摩值得重视。
JA试图把视线投向淑女绅士家庭聚会以外更广阔的世界?证据可以向《劝导》中去寻找。
船长夫妇过着幸福恩爱的生活。他们常常并肩坐在马车上飞奔过丛林,不顾翻车的风险。安妮曾搭过他们的马车,注意到船长夫人有一两次提醒丈夫改变驾车方式,成功避开道上的风险。船长夫人还反对女性不适合军舰的观点,她以自己的经历为证,为追随丈夫远征,她至少呆过15艘军舰,她认为女性和男性一样适合长途航海,她和丈夫的感情在航海生活中得以深入发展。
对船长夫妇的感情生活是除安妮以外另一处不着讥讽手下留情的绿地,至此JA把视线向外远眺的心意明白无误。
对于JA,秋天的草地,大海里的军舰和莱姆海边的建筑都是自由世界的一部分,是她可能寻求突破的方法。但JA的世界显然,也不可能止于具象。
她首先是一位作家,自人的内心开始,并最终仍将归于内心。
《劝导》中非比寻常的美,紧紧抓住读者的沉郁之美,源自作者内心的神秘变化。
伍尔芙认为这种变化的动力是JA对生活态度的变化。随着年龄增长,JA“对于别人的幸福和不幸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同情”。
这种缓慢变化何时转变为质变,如今无从考量。但质变的结果是《劝导》一书的写作。在经过漫长的沉淀,痛苦的消化,无尽的自责与幽怨之后,JA 将开始讲述自己对爱的认知。也许是她确实积累了足够多的生活经验,也许因为她厌倦了之前的作品,更可能出于健康原因,健康每况愈下日近终点时,有些事情必须做个了结。
细读《劝导》,读者会惊讶于安妮感情的强烈程度,诚挚自由炽热如初恋少女。找不到任何明示的甜言蜜语,无论在回忆还是在当下的描写中,都找不到。除了最后安妮与船长的对话,以及温特沃斯火辣辣的情书,这两样本应另开别题来谈,这里先不说它们。
对于智慧、自尊心强、敏锐的JA,什么样的感情才能满足她的要求?温特沃斯和安妮的感情水准或可做出注解。朱利叶.麦克马斯特指出:“虽然两人相互之间极少开口,但一种见解的交流在安妮.埃里奥特与温特沃思上校之间不断地进行着,个人都对对方话中的含义心领神会,而参与谈话的其他人却不能如此。”
老调重弹,旧词再提,这是一种spiritual recognition. 精神识别的价值在于,彼此的认可不为一时一事所动,针对对方和自我品格的评分远超普通水准。她确信他的价值并宣誓自己的忠诚。这种忠诚是无条件的,一旦确立不再更改只会无尽燃烧下去,在一种严谨的也是绝对自由的方式下燃烧。这种燃烧不需要也不可能用语言表达清楚,任何语言都会削弱而非增强它的力量。不妨说,它是没有文字的爱。
JA对这种爱的性质想必心知肚明,文字的力量是有限的,公开讲述爱情对她内敛含蓄的性格也是一种考验。若非面临某种外因的强大压力,很难想象她会试着这样做。因此我倾向于生命苦短的焦虑是促使她最终选择表达的重要因素。
当初的放弃是否合理,8年的爱已经给了安妮答案。在《劝导》一书中JA要重新出牌,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不是中年妇人的无聊怀旧。怀旧的人总有怨言,哪有勇气把自己送上手术台,实施这样一宗无麻醉手术?这是一颗自由之心要将陈规去除,重新检视自己的过程。陈规来自外部世界,也来自她的内心世界,她所处的时代浪漫主义尚未出现,一切均在水平面以下。而出于直觉,她的独立意志终于决定表达观点,而非隐藏于小说人物背后,稍作讥讽或生动描述这样简单。
热烈奔放之后趋于内敛平静,又或严谨自律之后趋于松弛自由。这两种格局,我很难说哪一种更近于大之化境。《劝导》似乎更切合后一种情形,JA 倾向于更自然地讲述感情,不再受限于体面的家庭聚会,场面上的唧唧复唧唧,她甚至不需要过多对话来完成描写,简单利落的场景描述即可获得强烈的感情表达效果。
调拭的任何实验条件,最终都将指向躺在实验室里的主人公们,那才是她真正关心的主题。
但《劝导》不是一部完全成功的小说。原因是后半部分缺少合理的情节走向,细节有欠真实,给人骚动不安感,流于平庸。我不想把平庸简单归咎于作者缺乏生活经历,编排不出合理的大团圆场景。
JA是一位伟大的作家,给她这个评价的理由很多,我的理由是,她是一位诚实的作家。她的思想延伸到多远,笔尖就能到多远。对已知的世界,她抱以温和的讥讽。对未知的部分,这次她不再迟疑,尝试着去提问和回答。
作为一个自由的人,这是她对世界表达客观公正态度的尝试(尽管世界充满了不公和愚蠢),事实上也是最后一次尝试。
她几乎以失败收场。
前文提到,他们的感情不需要也不能以语言文字承载。JA尝试的结果必然头破血流,她可以写出他们分开时各自强烈的爱,但一旦破镜重圆,怎么去写?
最终版本中,安妮向温特沃斯姐夫坚定宣称女性对爱的忠诚可以是无限期的。这种宣称实在有违安妮低调,以精神沟通为美的个性。而温特沃斯投桃报李,写了一封巨长的火辣情书以为回应。
这结局是否合理?我质疑。他们的爱固然很强烈,但点燃爱情火花的,却不该是文字或语言!
JA早先写过另一个结局,在那个结局里安妮被温特沃斯的姐夫拉进了家里做客,将军匆忙有事走了,临走时交待让温上校问问房子的租约问题,因为谣传安妮要和表哥结婚,房子要收回去。温吞吞吐吐绕来绕去地问了安妮,遭到了安妮的断然否定——温收到了正面的信息,就开始袒露心声了,"Anne, my own dear Anne!" -- bursting forth in the fullness of exquisite feeling -- and all Suspense & Indecision were over. -- They were re-united。
这就完结了。加一点流水帐似的追忆,故事进入下一章,下一章开头大意是:“接下来的故事不言而喻,当两个年轻人要结婚时,他们态度坚定。”其后和现在的结尾基本一致。
对许多人来说这个结尾太缺乏表现力了。两个年轻人未就爱情着一字痕迹,至强不过是my own dear Anne!显然JA也这么想,她重写了最终版。在最终版里,他俩念叨着贞洁烈句,把感情大幕拉到最高点,全场一阵明晃晃。
但这个结尾违反了事物内在规律,强加给安妮和温特沃斯的辞藻显得突兀生硬。以JA的智慧,她不可能不清楚我们看到的蹊跷。她肯委屈求全了,必有别意。
对安妮和温特沃斯来说,前一个平实的结尾再自然不过,既然温特沃斯一伸手抱走孩子的行为中已经包含了足够强烈的信息,那为什么还要用语言去画蛇添足呢?
下面的这句话或可作为解释:“尽管安妮对自己充满信心,却无法摆脱对一种死气沉沉生活的焦虑心态,她只是从不提及,可能有的损失不止但也包括了得不到满足的性欲。”
灵魂业已相识,肉体也已相逢。一切齐备,且等生活鸣锣开场。在安妮和温特沃斯的故事里,最终的结局显然只有一个,而JA无从接受,无从想象,也无从讲述。她被限制在她的时代里,自由的心灵在飞越边境时戛然坠地。
当年合上《劝导》手稿时JA的心理活动,在此我只能略作想象,只怕她与世界从未感觉如此接近,也从未感觉如此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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