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邂逅初恋情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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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牌名声声慢的宋词,时不时会在柳春英脑子里过电影一样闪现出来,有点支离破碎,一脑的玻璃渣似的,反着细碎的光。每当那些声声慢的宋词在她脑子过电影时,那种伤感、慌乱、幻想,似乎内心的某种东西捉住了,情绪弥漫着。

未做人妇时,柳春英有一本《宋词三百首》,会拿出来翻翻,特别喜欢那曲牌名声声慢的,李清照的“昨暖还寒时候”,蒋捷的“碎哝哝多少蛩声”。结婚后基本没看了,洗衣做饭喂猪拔秧割禾晒稻谷换尿布,每日里忙不完的琐事已没有了心情。记下的东西在脑子里扎得太深,冷不丁地就会冒出来,就像种子,藏在某个角落里忍不住要发芽一样。

宋词三百首》是她在围镇街上买的。没考上大学,想复读再考,父亲柳福不让,说一个女娃子,没必要念那么多书。柳春英想想,就是再复读,恐怕也是考不上,便没再坚持。从学校出来,未来似乎可预见,找个男人嫁了,洗衣做饭种田扯拉孩子,日子就是这个样子,心有不甘又很无奈。一次赶墟,她在一个旧书摊旁停下脚步,阳光温和,随手翻了翻一本线装书,就看到宋词声声慢,读了几首,一下子喜欢了,就买了下来。

那天,快要下班时,大家都没心思干活了,就等一到时间,像脱笼的鸭子,嘎嘎飞出去。柳春英百无聊赖中想起声声慢,那本线装书不知藏在老家哪个旮旯里,肯定蒙上很厚的灰尘,说不定已让家公当废品卖了。她突然想从网上寻找试试,在百度中输入声声慢,一搜,百度词条中真找到它,内心便有了某种喜悦。

黄昏雨巷,朦胧纱窗,宁静一片夏殇。湿尽双眸,泪竹飘落风声。遥望那年风华,柳下荫,同是飘零。故人远,静夜无人语,谁嘱叮咛。从未话别艾亲,独数肩上蝶,透骨思浓。几丛树花,飘渺只为天涯。黎明初梦一场,少年游,千里无限。待归去,伊人逝,犹恋故人。

她正入神地看着,叫驴婆已经站在她身后,悄悄的,神出鬼没。

柳春英在公司做行政文员,公司里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事都要她去做,一天到晚忙得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而她的顶头上司只负责开口。她很是不满,便给取了个外号叫驴婆,意思是只会叫的驴,加上个婆字纯粹是恶心他。给上司取外号是要付出代价的,叫驴婆有点变本加利地指使柳春英干活,还在背后对他人说,说她柳春英一个农村中学生,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婆了,应该去做扫地阿姨,去食堂做帮工。做行政文员,有损公司形象。柳春英听后很不爽,我四十岁都还差三年,怎么就是老太婆了。我中学生怎地?中学生就是做普工的命?你叫驴婆也不是四十来岁的老男人吗?那你应该去工地上做民工。

当年,为了跟上这个叫互联网的时代,她狠心花了二千多块钱,四个月没上班,学电脑,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下这么大的血本,不就是为了打一份看起来还轻松体面的工吗?她心里有气,却真实地感到危险。若真的被公司辞退了,真怕要去做扫地阿姨。如今的大学生是一拔一拔出来,好像都是来抢她工作似的。有时看扫地阿姨满头大汗地扫地,就想,万一没办法,扫地就扫地吧,总比灰溜溜回家种田强。想到这,她真要去扫地似的,一下觉得自己命苦。

柳春英感觉到后面有人,一回头见是叫驴婆,直喊命苦。老娘拼死干活累得牛一样时他不过来看,偏偏上网开小差被他逮到了。上班时间上网,大家都会,叫偷偷的。若被上司逮着了,如果要上纲上线的话,那是要扣工资的。公司花钱请你,就是请你上网玩?叫驴婆说,你过来一下。柳春英耷拉着脑袋跟进他办公室。

没想到,你还有点文艺细胞呀。叫驴婆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后面仰,说。

要开罚单就开罚单吧,别给跟我扯文艺的事。柳春英心里嘀咕。

今天有个客户要来,你去小塘车站接一下。叫驴婆说。

这是要下班了,还派我的活,叫驴婆,你就知道欺负我。柳春英心里嘟囔着,顿时觉得打这个工,真累,疲惫,从身体到身心。白天的时间全卖给了公司,晚上,本该是自己的时间,就这么野蛮地抢占了。她有一百个不情愿,但不敢不听他的驴叫,工作就是饭碗呀。她要了公司的电动车,闷头闷脑骑了出去。在路上,柳春英想,今天这个班,不知要加到几点,便掏出手机,打个电话给李南生,说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家吃饭,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

李南生,在另一家公司给老板开车。给老板开车,上班时间没个谱,没早没晚,他们夫妻俩在一起吃晚饭的时间变得非常稀少了。老公常常是深夜回来,或者是夜不归宿。夫妻间那种缠绵,像女人的月经一样,一个月次把子。

当年他们一起来到南方市打工,租下一间狭小的房子,铺好床,把一些过日子的必须品购置进来摆放好。李南生仰躺倒床上,摊开四肢,舒服死了的样子,说这儿就是我们的家了,有个家真好。她看了李南生一眼,心里有种温暧湿润柔软,嘴上却说,这哪儿像个家哟,狗窝差不多。李南生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有点疯狂地抱住她,把她放到床上,嬉皮笑脸说,狗窝就狗窝,你是狗婆我是狗牯,有了狗窝,狗就可放肆地打拦。不知怎地,她手指拔李南生的电话号码时,这些事就像云朵一样飘过来。

怎么又要加班哟?为什么不可以叫别人去呢?李南生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满。好像他已经站在屋子里,正焦急地等她回去温存。柳春英心里晃了一下,又哎哟了一下,一波一波的委屈要喷涌而出,却用淡淡的口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捧人家的碗,就得服人家管。她正要把公司的一些烦心事,比如说那个叫驴婆老是欺负她的事。她有一种要倾诉的冲动,像自来水管里水要拧开水龙头,把心里的那些委屈统统说出来。李南生没有给她机会,嘣地跳出一句话,接待客户要注意保护自己。柳春英咣当一下怔在那儿,再气恼地把手机挂了,愤愤不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李南生又把电话打过来,她直想朝他吼。李南生又没给她机会,嘣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回家时记得先打电话,刷地又挂了。她气恼地直要摔手机。手机真的没摔,只是做了几下摔手机的动作而已。三千多块钱的苹果手机,摔到地上就会烂了,多让人心痛。她常想,自己有个千儿百把万,一置气就摔手机,摔它噼里啪啦响,不图别的,就图出口气。没钱的人就是可怜,想摔一下手机都要克制,不敢任性。唉,面对生活,就是妥协和克制,把无穷无尽的委屈,憋住憋住再憋住,很悲催呀。

小塘车站其实离公司不远,骑电动车慢慢地骑只要半个小时。柳春英想起老家,想起自己夫妻俩出来打工不容易,想起老公对自己真的还可以。外面的世界太繁花似锦了,太多的诱惑和变异,真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村里出来那几个女人,吴观音闹离婚了。李珍秀的老公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残疾了。小红的老公被几个混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王月娥夫妻俩各在一方打工,只有过年回家才能相聚那几天。她算是很好了,不单是有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夫妻俩一直在在一起,相依相偎,可能就是这个样子,慢慢地老去直到死。想起这些她一下原谅了李南生。李南生说的其实也没错。现在那些做客户的人,特别是男人,自以为做了客户就是天王老子,一双眼睛色眯眯,肆无忌惮就想下手。老公这话是提醒自己,做个女人是要懂得保护自己。做男人说这样的话一点儿都不算过份。男人吗,有点敏感猜疑也对。后面那句话,分明暗示着一种关怀体贴。回家之前打个电话,那意思是打了电话过去他会来接。想到这她心里涌起一阵温暖,这个老公真的还可以哩。只是他的话总是不咸不淡硬梆梆。死鬼,说话温柔一点会死吗?这话差点儿要脱口而出了。柳春英惊讶了,有点慌乱再谨慎地看了下路上,仿佛心里的内容就被路上某个人窥见。路上小车、单车、电动车、摩托车、行人,都在急急忙忙。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不会在意一个闲人的失态。她嘘了一口气,没厘头地笑了。

到了小塘车站,柳春英惊讶了。自己来接的客户,怎么会是他?

他叫许方成,是柳春英的初恋情人。

未嫁的柳春英,习惯于发呆,什么都没有想,脑子空空的。干活时也会这个样子,比如在田里拔秧,拔着拔着就停下来,发呆。母亲月秀说她是走魂了。父亲柳福说她是有癫。

娘家柳庄是一千多人的大村子,有村街,有礼堂,一些跑江湖卖艺的常来村里。那会儿的乡下,有好多跑江湖的,耍猴子把戏,卖狗皮膏药,唱道情,采茶半班戏,一拔又一拔,把冷清的乡村搅得热热闹闹。柳春英老是会时时想起那些事,有点支离破碎地想起,心里有一种温热。柳春英好想去那辽阔的戈壁滩,策马扬鞭,那飒爽英姿的样子太迷醉人了,发出银铃一般笑声,在空旷之中旋转。柳春英最喜欢听道情,那是一个人舞台,所有的才子佳人王候将相痴男怨女,都由一个人淋漓尽致地表达。道情的道具很简单,只是一截竹筒,把中间的节疤打去,两头蒙上猪胆作鼓。唱道情的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着竹筒鼓,有节奏地说唱。刘阁老呀听呀到,魂都吓掉了。唱道情的沙哑的嗓子在礼堂里飘动时,柳春英的心也在飘移。她时时有那种感觉,她一个人站在舞台上,轻歌慢舞羽衣裳,台下掌声雷动,她一下热泪盈眶。想象是一回事,生活又是一回事,栽禾拔秧割禾晒谷除草莳菜洗衣做饭砍柴喂猪,生活中的琐碎像绳索一样捆住她。

于是在某天,她与几个闺蜜相约去丫山县城逛一下,看看城市的街道和城里人的生活。柳庄离丫山县城不是很远,五十里路,骑单车,蹬呀蹬呀,一个半小时能到。她推着单车出门,父亲在后面喝道,去哪?她说不去哪。父亲说要去耘禾,别疯疯癫癫的。她没理彩父亲,蹬上车想走。父亲又喝一声,她心里抖了一下。父亲快步冲过来,粗暴地拉住车架,啪地一下把锁锁上,把钥匙塞进裤袋里。她一下子委屈得要哭。

父亲的粗暴并没有阻挡她去丫山县城。父亲扛着柴刀出去了,母亲喂好猪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站在门口让时间一秒一秒钟流失。她想她的闺蜜们在村路上等得很着急了,跺了跺脚,小跑步往村口跑去,村口没有等她的闺蜜们,只有怀叔扛着犁耙赶着耕牛,一条狗在路边寻觅什么。她们竟然不等自己。柳春英心里哀哀怨怨的,失落像初冬的野草一片枯黄。她跺了跺脚,走到围镇车站。

丫山县城在柳春英心中是北门圆盘,丫山中学,县政府大楼,红旗广场,农机厂。这些都是村里人闲聊时说出来的地方。然而,此番呈现给柳春英的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单车、三轮车、摩托车、行人、大板车,横冲直撞七弯八拐,像去赶死一样。偶尔有大卡车经过,喇叭按得贼响,尘土飞扬。地摊、零星、水果、小商小贩乱摆乱放。到处都在做房子,沙石、砖头、水泥乱堆乱放,还有垃圾。一个餐饮店的胖女人提着一桶稍水直接往街上倒,白黄紫绿张皇触目。一个乞丐推着个烂脸盆在地上爬行,哼着没人能听懂的词。这景象柳春英又是失落,街上走得无聊又无趣,算了,还是回去吧。

许方成就是在车站前出现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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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瓣阅读主页请戳:王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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