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瓮和缸，它们还有个用处是装酒。《水浒传》武松醉打蒋门神一节，说“酒店里一字儿摆着三只大酒缸，半截埋在地里，缸里面各有大半缸酒”。为什么要把缸半截埋在土里呢？那酒缸少说有一米高，埋在土里一来为了保持稳定，二来便于取酒。端的是：醉里乾坤大、酒中日月长。

苏东坡说：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念奴娇·赤壁怀古》）。尊，是专门用来盛酒的。大家好，我是文物讲解员牛Bo，其实苏东坡酒量一般，北宋地理学家朱彧《萍洲可谈》第三卷记：“东坡倅杭，不胜杯酌”，说丫喝点儿就发飙啊还是发骚。但他念奴娇在赤壁怀古，也不是随便说说写两笔，一尊还酹江月，他在演一出古老的仪式，仿佛在祭奠逝去的青春。还真是还魂酒！魂在哪儿呢？祭奠必用酒，更跟尊有关。什么是尊呢？说尊必须先说酒，你知道最早的酒出现在何时吗？

2010年我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张居中教授去埃及参加一个国际论坛。聊天的时候，张老师告诉我，自1984年起20年间他曾多次带队在河南舞阳的贾湖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在出土的陶器内壁上发现了某种附着物，经化验分析，附着物内发现有酒石酸的成分。2004年12月，美国《国家科学院学报》发表了由张居中和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帕特里克·麦克戈文博士（Dr. Patrick McGovern）合作研究的结果，认为这是由中国人首创的世界最古老的“酒”，距今约9000年，其主要原料为稻米、山楂和蜂蜜。后来，麦克戈文单方面与美国角鲨头精酿啤酒厂（Dogfish Head Craft Brewery）合作，利用该配方生产出一种名为“Chateau Jiahu”（贾湖庄园）的酒，于2006年7月上市。可这是啤酒啊，只不过是一种打着9000年噱头的概念酒。所以，张老师后来就不喝酒了，一看到酒就来气，美国酒厂滥用中国研究成果不说，还欺世盗名、混淆酒色香气。我想，贾湖古酒应该类似米酒或果酒。

Chateau Jiahu（贾湖庄园）酒标

说到酒，那什么是酒呢？

从甲骨文看，酒是尖底陶瓶中盛的液体，香气四溢。最早的酒，不是一种大众饮品，而是祭祀用的。双手捧着盛满美酒的尖底陶瓶来祭献，这个字写作“尊”，引申为敬意。

由此观之，尖底陶瓶就是尊，是礼器。古时立木为表，用以观天象、定时令，是当时最高权力的象征。木立于地上，即为“上”，上者，下之仪也。祭祀时将盛满酒的尊放置在木杆之前，是敬天地的一种礼仪。尊，也写作樽，就是这个意思吧。

小口尖底陶瓶（尊）

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距今约6000年，

1958年陕西省宝鸡市北首岭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高46.2cm，口径5.7cm

器型呈纺锤状。顶部为一圆形杯状小口，颈部略细于口部。圆肩鼓腹，尖锥形底部，可插入陶座中便于放置。器身有对称的双环形耳，又称系，可以穿缀绳索，便于搬运，在使用时提住绳索、轻抬底部即可方便地把酒倒出。在仰韶文化的不同时期，其口部有杯形、双唇、喇叭等变化，腹部也呈现流线、球形、折肩等不同形制。

陶器座

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距今约6000年

2008年陕西高陵县杨官寨遗址出土

黑陶尊

新石器时代晚期，大汶口文化，距今约6500至4000年

1979年山东莒县陵阳河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高59.0cm，口径38.0cm，,底径8.5cm

此大口陶尊呈筒形，深腹、厚壁、尖底，，外壁靠近口沿处刻有图像，仿佛是一棵大树矗立在座山上。

山东莒县出土的另一件同类型陶尊上刻画的符号，学者认为表示日、月、山。是吗？请发挥想象力！

新石器时代晚期，黄河及江淮流域的许多文化遗址都发现刻画在陶器上的象形符号。其中，大汶口文化的刻画符号陶尊分别出自陵阳河、大朱家村、杭头及诸城前寨等遗址，另外在安徽蒙城尉迟寺等遗址也发现有相同或相似的刻画符号。此类陶尊属于生前用具、死后陪葬，多竖立于墓主人的脚端，刻画符号朝向墓主人，部分符号还有涂朱痕迹。

目前已发现刻画符号有30余个，象形元素包括日、月、山、树、钺、锛、王冠等。似乎应是表达器物对应的祭祀，如祭天、地、征伐、渔猎等，也可能是该部族的崇拜象征，有学者认为这些符号可视作为文字的萌芽。

为什么用酒祭天呢？酒是粮食酿造的，上天保佑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才能喝到更多更好的酒。商周时代，作为礼器的陶尊，渐渐被青铜器所取代。作为一种礼仪，以酒祭祀成为一种更为规范的制度。负责酿酒的人，称为大酋。据《礼记·月令》仲冬之月，”乃命大酋，秫稻必齐、曲櫱必时、湛炽必絜、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兼用六物，大酋监之，毋有差贷。“在原料、工艺、流程等各方面对酿酒做出了严格的规定。那时除了祭祀使用外，也用来饮用，但不是随便喝的，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喝什么酒、什么人可以喝、喝多少，都有相应的规定，负责的官员叫酒正，掌酒之政令，以式法授酒材。另有酒人掌五齐三酒（不同等级和质量的酒）（《周礼》）。后世有个官职直接叫祭酒，为学官之首，如博士祭酒、国子监祭酒。按照世俗的理解，祭酒就是酒席上坐主位的人，尊者或者长者，他举杯说话后才能开喝。这是自古以来延续不断的传统和礼仪。咳，您直接说要想当官必能喝不就得了，能喝不光指酒量大，关键要懂喝酒的礼仪，得尊卑有序、进退有度、量力而行、适可而止才行啊。

商周青铜器中的尊，形制各异，虽都为祭祀时盛酒的礼器，但因祭祀仪式和规格而有不同的等级和规格。据《周礼》，负责祭祀的官员为司尊彝：掌六尊、六彝之位，诏其酌，辨其用与其实。裸祭用彝，裸祭不是人光着身子祭祀，裸读灌声，即用祭祀所用之酒灌地，人不能喝，不提。单说尊，六尊成对使用，分别为献尊、象尊、著尊、壶尊、大尊、山尊，并非以体量大小定规格，而是以其象形之物作为祭献的级别而定。

“春祠、夏礿，朝践用两献尊，其再献用两象尊。”献尊，即牺尊。《周礼·地官·牧人》：“凡祭祀，供其牺牲。”色纯为“牺”，体全为“牲”，牺牲，牛羊全体者也。又有三牲之说，牛羊豕也。象尊，取大象之形状，突出其长鼻。《山海经·南山经》记：祷过之山多象。象乃长寿之物种。

牛尊

殷商晚期，距今约3000年

通长40.0cm ，带盖高22.5cm， 腰围52.5cm

重7.1kg

2001年1月殷墟花园庄东地54号墓出土

此牛尊周身遍布纹饰，通体饰鱼鳞状纹，牛角为云纹，牛眼两侧和腹部两侧饰虎纹，下颌两侧各饰鱼纹，双耳下饰鸟纹，颈部和足部饰饕餮纹，牛尾饰夔纹，牛背盖钮顶部饰菱形纹，似乎充满神奇的力量。

牛尊

西周中期，公元前922—878

通高24.0cm，长38.0cm，腹深10.7cm

1967年陕西歧山县贺家村出土，陕西省博物馆藏

牛体型浑圆，头部夸张，吻部开一小流可倾酒。牛背有方盖，上立一虎，或为祭祀崇拜之神。

双羊尊

商代晚期，约公元前12世纪

高45.5cm、宽39.0cm、口径14.0 cm × 17.0cm

重10.6kg

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藏

双羊尊

商代晚期，约公元前12世纪

高45.4cm、宽46.5cm、口径14.0cm × 18.4cm

重10.2kg

日本东京根津美术馆藏

此羊为蟠羊，因羊角盘曲而得名。双羊前躯相背呈合体状，背负一圆尊，尊口下饰弦纹和兽面纹，较为罕见。羊颌下及腹下饰扉棱，象征须和腹部垂毛。通体饰鳞纹。构思巧妙，制作穷极工丽。两件双羊尊的大小、形状、重量几乎完全相同，似乎是由同一批工匠同时制做的。最大的不同在羊头，大英双羊尊羊头短而阔，双目凸出，颌下有须，为牡羊；根津双羊尊羊头长而狭，双眼处呈眼窝状。它们眼部的造型与所背负之尊上乳钉（兽面纹之眼）是对应的。根津藏双羊尊据传原曾属圆明园旧藏，不可考。

大英双羊尊曾为希腊裔英国收藏家、英国东方陶瓷协会（Oriental Ceramic Society）创办者尤摩弗帕勒斯（George Aristides Eumorfopoulos，1863—1939）的藏品。1934年至1935年间，因经济大萧条之故，他不得不将包括双羊尊在内的部分藏品出售给大英博物馆（The British Museum）和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但他仅要价10万英镑，被视为慷慨之举。

说起跟羊有关的青铜尊，大家最先想到的应该是中国国家博物馆藏的四羊方尊，上述双羊尊因历史原因流失海外，殊不知四羊方尊也曾遭遇类似的经历。欲知后事如何，请点订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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