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出书的关系,也在作者介绍里写上了真名。很多朋友在第一次听后都立刻表示:表闹,说真的。我只能沮丧地回答,这是真的。在漫长的成长过程里,我一直都很羡慕那些有一个普通中文名字的同学,自己这个异常西化的名字一直困扰着我,尤其在进入新学校新环境时,每当要自我介绍我就会紧张并且担心被人笑话。听着同学们一声声 “尔东陈” “口天吴” 搭配悦耳的 “ 真诚的真” 或者 “ 夕阳的夕”,我只能以最快速度说出 “ 我叫贝蒂。贝壳的贝,蒂是……皇帝的帝加上一个草字头。” 然后立刻坐下,放空大脑,尽量不去观察同学们的反应。虽然一直有朋友安慰我说,“贝蒂”很好听啊,很洋气呢,可我每次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总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一长串其他这类名字的字幕:陈玛丽 吴珍妮 张杰克 李乔丹 赵苏姗 王麦克……简直太荒谬了。谁要洋气啊,我要正常! 好在唯一能让我有所安慰的是,我出生的年代正赶上改革开放,也许是当时的一种潮流导致这样给孩子起名字的家庭并不在少数,班级年级里总能碰到几个玛丽或珍妮。
很多人都对绰号深恶痛绝,我却从来对他们来者不拒,热烈欢迎一切不使用自己本命的机会。记得小学刚入学,我有阵子很爱带桃板去学校当零食吃,同桌就开始叫我“桃板”,没过几天“桃板"升级成了“老桃”,最后在口齿不清地人云亦云中变成了“老头”。我想我小学班主任大概永远都搞不明白,倒底为什么一个常年留着小丸子发型的活泼小姑娘,外号会是“老头”。说到外号,我的高中友人狐狸先生是个起外号高手,我们班有一个女孩子叫莉莎,长得楚楚动人,就是眼睛比较小,于是他给她起了外号叫“小眼莉莎”,实在令人难忘。我曾很羡慕地跟他抱怨说,你们名字正常的人肯定体会不到我的痛苦。结果他告诉我,由于他本人姓庄,但后面那个字不是常用字,电子字库里老是找不到,导致他在医院挂号时常碰到机器无法完整念出名字的情况,一轮到他见医生就会发生 “下一位,庄 【哔】—— 请准备” 的惨剧,听完以后我心想,真可谓每个人姓名的不幸都是一本小说。
后来有一次我陪朋友去参加区里的钢琴比赛,大家都紧张地在后台等待签到,终于比赛的负责人拿着名册走过来。
“ 104号?” 对方点名道
“有!” 只见坐在我们前面的一个男生站了起来。
“姓名?” 老师问。
“李查德。” 男生回答道。
目送着对方走上舞台,朋友摇了摇头大叹一口气低声对我说道:“你听听,光在名字上我就已经输了!谁他妈弹得过李查德?!”
不过对我而言,那反而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的名字燃起了希望,觉得自己这个名字也许也能获得西方历史上某个名人的加持。可在做了很多调查后我发现起这个名字的,基本都在料理界发展,例如很多蛋糕公司、即食烘培食物品牌或者下午茶店铺都以Betty冠名,而那个著名的叫做Betty Boop的卡通角色,看上去也是一副90年代科幻片里火星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或美丽。之后在《老友记》某集中看到Chandler Bing对自己的名字嫌弃不已的桥段,我简直是分分钟感同身受,而这种沮丧最终在一部叫《Ugly Betty》的热门美剧开播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大学后出了国,我满心以为这下噩梦算是结束了,可没想到竟又碰到另外一种烦恼,那就是我的名字Beidi Guo的发音让外国人非常难掌握,和汉语拼音的发音不同,老外常把ei 发成 ee 的音,更别说 guo 这种见也没见过的组合,结果在无数公共场合我都被叫成了“比蒂狗”,感觉像是一种吉娃娃的近亲。于是我不得不重新介绍自己中文名字的英文版本,告诉大家叫我Betty就好。Betty这个名字,其实是伊丽莎白“Elizabeth" 的简写 “Beth”的一种昵称,在西方曾在5.60年代流一时,所以现在社会上叫Betty的大多是5,60时岁的老太太,年轻女孩则大多叫Becky,听上去更俏皮一点。外国人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中国学生特别爱给自己起外国名,先不说那些kiki gigi vivi sunny windy rainy 我说我就叫betty老外也不信,“表闹,说真的。” ,他们拍拍我的肩膀,于是我写下自己名字的中文拼音,果然毫无悬念地“比蒂狗”又一次满血复活。
曾有一段时间我非常想改名,但真的要我改,我又不知道该改什么好,别说是自己的名字了,就连想猫的名字都费煞了我一份苦心。无论是贝蒂还是Betty都已经成了组成我这个人重要的一部分,深深地和我这个个体羁绊着,在朋友家人眼中,我就是世界上唯一的贝蒂。实际一点地想,又不是演艺人员,都这么大年纪了如果突然改了名字还要一一跟其他亲朋好友报备是多么的不方便,若对方有时候想不起来又叫了我的老名字,我难道要装傻不回答?更别提护照户口本身份证等等诸多证件上的修改,文聘毕业证从此对不上号之类的烦心事……所以想归想,从来也只是说说而已。
有时我觉得古人名字的制度挺好,受之于父母的名字如果自己不喜欢,不改也罢,到了成年上学可以再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名/字/号的系统简直碉堡。想着自己名贝蒂,字伯爵,号东方神秘吐槽居士,顿时也好像有点仙风道骨了起来。(说到这里,因为网名叫猫伯爵,大家一时亲密就会叫我伯爵,似乎我姓猫,为此我非常感激自己当年没一抽风给自己起“猫屎蛋”“猫小妞”之类的名字)。
而且随着猫伯爵这个网名的长年伴随,似乎它也在我的个性里渐渐地加入了“猫”与“伯爵”的这两个词意的影响。当然我从不渴望自己成为什么贵族,只是希望自己能成长为一个独立有主见,做事从容严谨,对生活有追求的女性。虽然从中莫名其妙地还诞生了一个中年大叔样的漫画角色“猫伯爵”(我为他画了一系列漫画,以后有机会更新),但它似乎也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如果我生来是个男性,大概长大后也会成为那样平凡倒霉,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并爱写俳句的大叔吧?
不过我有时也会幻想如果哪一天世界发生了毁灭性的灾难,我和剩下来的少数陌生的人继续在地球上重建文明时,我是会抱着对自己过去的美好回忆继续使用以前的名字,还是会为了振作起来从而给自己起个新名字以全新的面貌面对未知的未来?一个人与姓名的关系真是奇妙,它很大程度上是你在这个社会里最重要且唯一的代表,可如果去掉某些条件,它的存在又可以变得毫无意义。村上春树在《品川猴》的短篇小说里,讲述了一个名字被偷走的女人的故事,虽然在现实生活里即使没有名字我们也能生活,但问题就逐渐会变成 “我到底如何证明,我就是我呢?” 如果将自己的姓名,外貌,肢体等一切慢慢舍去,当最后整个人被剥离地只剩下一个大脑时,即使它里面储藏了自己所有的思维活动和意识,但此时的这个大脑还能是“我”吗?人类自我“还存在"与“已消失”的那条界限,究竟划在哪里?
如今周围的同龄人或者比我年长的朋友都渐渐做起了父母,甚至有的都生了第二胎。我很欣慰地看到大家在给自己孩起名字时,无论之前怎么开玩笑最后都还是认真地选择了寓意美好发音动听的那些组合。这么多年下来,我也逐渐不再纠结自己的名字,默默接受了它就是我的一部分,习惯了在订机票时,不厌其烦地告诉对方我的名字里有一个是B一个是D,而不是两个B或者两个D,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我都要"Bravo - Echo - India - Delta - India, B-E-I-D-I"地以国际通用字母对照表吼一边。也习惯了在听到有人问比蒂狗是谁时,站起来大声说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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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很晚才学会国际通用字母的呼叫方法,刚到国外时打电话要讲英语已经很紧张,也就完全记不起来任何字母的标准呼号,强迫自己想起来的单词不知道怎么都很不吉利(不信你也试试)例如报自己姓名的时候,我老是脱口而出:b for boob, d for die, g for ghost,u for ufo,o for oh my god,还没说完电话那头里的小哥就已经笑成了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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