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在一瞬间到来,黄昏忽而来得早,晨光也变得迟。路上时常能见到死去的蝉的身体,就是有一两声,也是“秋来吟更苦,半咽半随风”,全被秋虫冷清的鸣声淹没。胡枝子的柔条渐开了玫色与细白的花,木芙蓉也开了。还有鸡冠花,也就是雁来红。热闹了整个夏天的牵牛花,结起种子。夏末台风,下了很久的雨。雨一停,天迅速凉了。庭院角落,能见到红蓼与鸭跖草。
所谓鸭跖草,又名小青、碧蝉花,皆美。英文是Dayflower,因为花期短暂。日文名月草,露草,萤草,帽子花,鸭头草,是秋之季语。露草,据说是碧蓝透明的色彩,令人想到朝露的可怜。月草,新井白石说是暗夜中沐浴月光开放的花朵。但其实,此花清晨绽开,过午即收,并不能等到月光。那么更可信的说法,是古人喜欢清晨采摘,揉碎直接染蓝色,着色之“着”,日文读作“着き”(tsuki),与“月”同音。另一种也与颜色有关的说法,称人们捣碎露草花瓣染色,“捣”的日文读音,亦与“月”同。而这种蓝色,很容易就褪去,每每洗衣,便要重新再染。后来,中国靛蓝染色法传入,鸭跖草的蓝就不再为人用于染衣。因其易褪色的特性,友禅染便拿露草花汁作描画底稿的颜料,至今仍然沿用。而此花却被比作多变的恋情与人心,成为日本古典文学中一缕清美的哀愁。
《万叶集》中,共有咏露草九首歌。最为人熟知者,是:“月草染衣,朝露濡湿,褪色亦无妨。”是甘愿与痴心。有一首:“思如月草?变色容易。我念之人,一语无告。”或许你认为我心如月草一般容易褪色,而我思念的你,却一句话都没有给我。是女心的委屈与惘然。还有一首:“朝开夕逝鸭头草,无常眷恋如我身。”又有:“月草作颜色,为君染彩衣。”诸如此类,都有些悲哀的意思。幸田露伴亦爱此花,说它“如露水之精魂”。(注:以上胡乱翻译,不可为凭,文责自负。)
浮世绘画家安藤广重天保元年(1830)投宿滋贺草津时有日记曰:“8月17日,晴,旅行最佳时。连日疲惫亦无,轻装探访各处名胜,来到琵琶湖畔……此地名产青花,七月,摘花用于染纸染物。因黄昏开花,又曰月草、露草。”并留下一幅露草田野的画,现在的草津,都还有大面积栽培的露草花田。不过这个是变种鸭跖草,花大且繁,宜于采集。
青花,变种鸭跖草
我朝文学似未给鸭跖草太多空间。宋人有咏碧蝉花:“扬葩簌簌傍疏篱,薄翅舒青势欲飞。几误佳人将扇扑,始知错认枉心机。”并未提到易变的颜色。而《花镜》里,倒介绍此花可染色,“其花俨似蛾形,只二瓣,下有绿萼承之,色最青翠可爱。土人用绵,收其青汁”云云。此外《本草纲目》、《救荒野谱》、《植物名实图考》等书中亦可见一二记载。朱瞻基摹元人《五狸奴图》卷中亦见此花,青碧可爱,可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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