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10个月又18天，回到霾都。
当我再次被推搡着簇拥在高峰期的地铁里时，那种熟悉的感觉虽然快速地回到我的身体里，却恍如隔世。
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或者第三次长时间离开之后再回来吧。犹记得第一次离开时那份坚定决绝的心情。我曾一度笃定地认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一年四季中有大半时间都令我感到窒息的城市。人们习惯叫它帝都，当然，我认为霾都其实也是个不错的昵称。
可惜的是，最近三年里我时常来了又去，却始终还是没能彻底地和它告一次别。直到今晚坐在那家熟悉的饺子馆里一个人默默地吃着饺子，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说：你完了，你根本离不开它了。听到这个声音，再思及近三年里我与它的若即若离，我的一颗老心脏啊，刹那间老泪纵横。
想到每一个问我当初为何要离开北京的人，我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雾霾。而我没有想到的是，经过了若干年的辗转以后，有一种比雾霾还可怕的东西早已经潜移默化地渗透到了我的血液里，那种东西叫做：爱。
是啊，从2007年暑假，那个我执拗地要踏上一个人的漫长旅途的炎热夏天开始，我就真真切切地爱上它了呀。2009年6月17日，我义无反顾地背着行囊一路北上，正式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并且一直不被家人朋友看好的“北漂”。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认为这是一个荒唐的选择。然而，我就这样看似荒唐地坚持了下来。期间多少次，他们劝我放弃，尤其在最艰难的头两年，生性倔强的我不知如何诉诸自我选择带来的苦楚与挣扎，只好一个人默默地撑了下来。直到2013年，雾霾越来越严重，而工作正在进入上升期，我却毅然决然地决定要出去走一走。于是，我开始了一段不务正业的旅程。
在此之前回来过三四次，第一次是2013年8月从东北经北京中转去往青海，第二次是2014年6月底好友结婚，第三次是2014年底应邀回京工作，然而期间发生了一次重大的变故，使得工作结束后的我再次离开了北京。同年5月我又一次回到这里来，12月再度离开。这一切都是任性的，自我的，甚至是迷惘的出走。带着些许对现实的逃避，以一种消极的姿态在做着无谓的抵抗。
可是，就像《开往北京的火车》所唱到的那样：“即使北京再拥挤，还是为我留了一个位置的。”因为它足够包容。是它足够宽厚的胸怀，一次次呼唤着我回到它的怀抱里来。只有在它怀里，我才有可能成为一个任性的孩子。因为它有千百年来的历史积淀，有海纳百川的雍容气度，有国际多元的文化交织，有无穷无尽的就业或创业选择，所以，我才有足够的底气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打回原形，从零开始。
我在阔别一年后回京的火车上听着这首歌，百感交集，夜不能寐。仿佛要奔赴一场旧日恋人的约会，既兴奋又忐忑，还依稀多了一丝丝羞涩与惆怅，怕它认不出我来，怕它看见我脸上风霜掠过的痕迹，怕它不再接纳我了。我后来去过那么多的城市，却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像它这般使我牵肠挂肚。
昨儿的初雪虽小，也算是让从四季如春的内罗毕，中转经过燥热如夏天的广州后的我，彻底回到了北京清冽的冬天里。一天中辗转经历了三季，如同梦一场。原本预报雾霾橙色预警会持续到我落地当天，出了机场看到路上的交通指示牌已经发布预警解除的信息，不由得舒了一口气，甚至感到雀跃。是的，我可不喜欢它以我最恼怒的方式来迎接我。
今儿是回到北京的第四天，天气晴好，肆虐的大风带走了雾霾。Candy跑来问我前72小时的感觉如何。我说，还没空想，一直在忙着吃。当然，除了吃，每一次回来都会做的其实是故地重游。比如，去离开之前住过的地方走一走，某个曾经常去光顾的小饭馆，转角小店，或是某条景致还算不错的街。每一次故地重游都使我产生一种仿佛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很巧，这一次住的地方离曾经就职时间最长的公司第一个办公室非常近。每次经过那栋楼的时候，仿佛都能透过时光隧道里的缝隙窥见初到北京时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姑娘。时过境迁，但这个城市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见证着无数人的过往与别离，只要你重新走回某一条街，故事便会从头说起，如同一不小心按下了倒带键。
回来后的几天，上午总是在睡懒觉，下午才出门溜达。在熟悉的商场里流连，虽然没有shopping的念头；去熟悉的饭馆里用餐，仿佛要证明自己一直在似的；在熙攘的街道上疾步行走，有我最讨厌的香烟气味混合着清冽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此刻竟也带着迷人的气息……分离有时会使一切在重聚时变得美好，又会在一切归于平淡后变得令人厌烦和麻木。生活总是如此，可没有这些循环往复的情感交替，它该多么乏味啊。
这一年，我在赤道附近过着四季如春的生活，缺失了这里沙尘漫天的春，迅即的酷暑与静谧的秋。也正因为如此，冬与冬的无缝对接才得以使我产生从未离开的错觉。
雾霾曾经对我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从2011年到2013年间，我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感到胸闷气短，心率不齐，去医院做了一系列相关检查均无果，最终医生不得不将一切归咎给了压力。作为一个善于排遣压力的人，我自然是不信的。直到我知道那个东西叫雾霾，以至于当它险些埋葬我对北京，甚至对生活的热爱时，我选择了离开。可即便我在别处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在梦中心心念念的依然还是北京。
终于，在一次次的挥手道别和拥抱重逢后，我方才知道，它虽然有可能“霾”掉我的健康，却永远不会“霾”掉我的梦想。身体的康健可以经由有效的锻炼和预防手段来增强体质，但若梦想病入膏肓，又该如何呢？
此刻，我才终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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