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撒一个小小的谎,然后毁掉你一生

知乎日报 李霁琛 278℃ 评论

请让我撒一个小小的谎,然后毁掉你一生

图片:《狩猎》

《狩猎》:你随时可能被猎杀

李霁琛,影迷/阿森纳球迷/写稿的

近年来诸多的公共事件似乎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民众更关心的永远都不是事件的真相本身,而是事件有没有朝他们所想象的方向发展。

2012 年的时候,陈凯歌导演拍摄了电影《搜索》,把“人肉搜索”这一社会现象搬上了大荧幕进行讨论和反思,一时间倒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思考。

在《搜索》中,大公司秘书叶蓝秋不幸患上癌症,得知结果的她惊恐交加,在公交车上拒绝了给一个老人让座,而这件事被一个实习记者拍了下来,经过主编对新闻的恶意放大,叶蓝秋成了社会舆论的焦点,被人们骂作“道德沦丧”,甚至连“小三”这样的帽子也被戴在了她的头上。

最终叶蓝秋选择了自杀。看过电影的人都会理解她的作法,在遭遇了那样刺骨的寒意之后,一个人能做出的选择其实并不是太多。

就在《搜索》上映的同一年,丹麦导演托马斯.温特伯格推出了电影《狩猎》,和《搜索》类似的题材,被北欧人拍的更加寒意彻骨,让人更易陷入深深的思索。

温特伯格作为 Dogme95 运动的创始人之一,早在九十年代就用《家宴》证明了自己的功力。在他的影片里,没有过多的配乐,也没有华丽的色彩,摄影也往往简单而有力,但就是这样沉静冷漠的风格,造就了他电影中难得的真实感,总是能将故事讲出力度,把情感渗入人心。

在《狩猎》里,温特伯格依然遵循写实主义的信条,却并没有完全恪守 Dogeme95 的规则,尽管依然使用了大量的手持摄影以及自然光拍摄,也没有采用太多的配乐,但温特伯格显然已经找到了一些规则之外的东西。如今的他更加懂得如何去讲好一个故事,如何去制造更加强烈的戏剧张力,当他变得通达,就有了《狩猎》这样一部近乎于完美的电影。

在影片的一开始,我们看到了一个滋养在资本主义阳光之下的和谐丹麦。所有人都生活的其乐融融,大家有酒有肉有朋友,普通的小镇里除了爱还是爱。

这样的氛围在温特伯格采用的大光圈摄影之下,显得暖意十足,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一定是一种错觉。

温特伯格怎么会拍一部北欧小清新家庭片呢?

开始我们知道,中年男人卢卡斯是小女孩克拉尔的幼儿园老师,也是她父亲最好的朋友。在两人开场后的几次交流中我们知道,卢卡斯性格温和,深受孩子们喜欢,尤其是克拉尔。

在克拉尔向卢卡斯表达“爱意”之后,卢卡斯微笑着拒绝了她,却没想到这演变成了一起不可控的事件。小女孩为了报复撒了一个谎,告诉园长卢卡斯对她进行了性侵。

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卢卡斯成了众矢之的,本来处在变好方向上的生活被破坏,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更失去了小镇居民对他的信任。

看过电影的人肯定会对那个幼儿园园长有着很深的印象,我们会谴责她的作法,因为这样武断地给一个人下定义看上去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但我们仔细相信,如果我们异地处之,又会怎样呢?当一个小女孩告诉你她被老师性侵时,你真的会选择不去相信她吗?当你眼中的卢卡斯已经变成一个变态的时候,你又怎么会对他有一丝丝的同情呢?

问题就在于,园长有没有资格进行对卢卡斯行为的判断。

园长就像是每次发生公共事件时义愤填膺的民众,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俯视着卢卡斯,仿佛自己拯救了孩子,拯救了整个小镇,但她不知道,自己所认为的真相并不是那么确凿,她不知道,真相从来都和道德无关,当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就永远不会发现真正的真相。

卢卡斯遭遇了莫须有的指责和攻击,在影片里,他的爱犬被人杀死,家里被人用石头袭击,儿子在为他据理力争时也被人殴打。当然,最让人寒心的是他在超市里的遭遇,因为性侵事件,超市里的工作人员拒绝为他服务,还野蛮地攻击了他。

我想,如果是我的话,也许在那种时候,真的会崩溃了吧。

在教堂里,麦斯米克尔森贡献出了影帝级的演技,那段戏也为他拿到了戛纳电影节影帝的荣誉。伴着孩子们的歌声,卢卡斯回头看着曾经的挚友,他用眼神告诉世人,他什么都没有做。

最终,人们重新接纳了卢卡斯,他也再度抱起了克拉尔。

世界一度抛弃了他,但他最终选择重新接纳这个世界。

也许,这是遇到不公时最好的作法,但也是最不容易做到的作法。

我相信爱,卢卡斯相信爱,但这个世界,很多时候,不那么相信爱。

在影片的最后,狩猎中的卢卡斯遭遇了冷枪,在一声枪响之后,他惊恐地望着大荧幕前的我们,意味深长。

我无意去探究那个开枪的人究竟是谁,因为开枪的可能是任何人。被枪口瞄准的也未必只是卢卡斯,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任何人。

任何人都可能被猎杀,任何人也都可能正在杀人。

每个人心中都该有个道德法庭,但这个法庭应该用来监督自己,而不是审判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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